“再说什么?”
“再说终究是我阿兄有心瞒你,现在给你带来了麻烦,”林杳杳下意识地闭上了眼睛,“你不必试探我,我一定会...一直向着你的。”
“那便好。”
他若无其事地坐起身子,乌发上的木簪却猛地滑落下来,宛若绸缎般的头发散了一肩,半张侧脸看起来宛若谪仙,林杳杳看的出神,他缓缓冲她转过脸来,唇角挂着一抹成竹在胸的笑意。
“杳杳,我不怕。”
林杳杳有些发怔。
“任他们掀起什么风浪,我都不在乎,若真要来一场光明正大的争斗,我亦不惧。”
“谁叫我,是杳杳的夫君呢。”
☆、尾声(三)
靠靠靠靠靠, 就是喜欢他这个拽酷炫桀骜不驯的劲儿,林杳杳突然用力在他脸上亲了一口, 搂着他的脖子直视着他浅色的瞳仁痴痴笑着, 李卓洛有些恍惚地摸了摸自己的脸, 忐忑地看了林杳杳一眼:“你...突然亲我做什么。”
“怎么, 亲你还不乐意了。”林杳杳故意绷起脸,“就是突然觉得我夫君, 好厉害好帅。”
“但杳杳其实,成王败寇,自古寻常, 若我真的败了,”他轻轻抚了一下她玉白细嫩的脸颊, “若我真的败了, 我也不怕,这世上还有这么多人愿意守着你,不论是你阿兄, 还是谢梦槐, 他们都会待你很好,所以...我没什么可担忧的。”
“怎么突然说起了这种话, ”林杳杳垂下眼拽住他的前襟, “你不许输,方才我都说了,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旁人再好, 那终究不是你。”
“那若我不在了呢。”
他揽着她,看着她故意问道。
“若你不在了...大概我也不会独活吧。”她抬眼看向他,“不是答应过你么,要永远向着你,看着你,不论你去哪里。”
宫灯里的蜡烛突然爆出一声响亮的“噼啪”声响,少男少女对视着,谁都忘了开口再言,最后还是李卓洛打破了寂静,伸手轻轻捋了捋她的秀发,好看的琉璃色眼睛里像是含着一汪清水,鸦羽般的睫毛扑扑闪闪,被宫灯渡上了一层暖黄色的光辉,看起来就像是染上了一层重重落落的金碎。
林杳杳不由得想起那时,他将她关在宫里,每日在她身边神情安静地看奏折或是兵书,他那时已表现出对她的喜欢,只是那时他的爱暴烈偏执,时常令她感到害怕,她与他说话也不是真心实意的,看着他那双含着躁怒的眸子,她就觉得畏惧。
她想出宫游玩,他不允,她有些不高兴,百无聊赖地摆弄着他价值千金的砚台,抬眼却发现他正看着她,她悻悻地将砚台放回去,他却猛地拦住了她的手腕,眼睛依旧直直看着她。
“你玩就行。”
她手却瞬间一抖,将那龙头砚台摔在了地上,砚台是白玉雕刻而成,刚一接触到地面就摔成了碎片,里面的墨汁四散溅在了她裸.露的脚腕上,将玉白的脚背染上了脏污的黑点,她瞬间吓得手腕一抖,低头看那一颗龙头怒目圆睁地躺在一滩墨汁里,看起来分外可怖,她下意识地想逃跑,却被李卓洛紧紧攥住手腕,盯着她被墨汁弄脏的脚背。
“你身上脏了。”
“我不是故意的...”她嘴角抽搐,暗骂自己实在是笨,“我...我改天赔你一个。”
“不必了。”
他等的有点不耐烦,突然伸手抄起她的腿弯将她打横抱起,林杳杳吓得惊叫,下意识地捂住拿手捂住自己的胸口,李卓洛凉凉看了她一眼,已经将她不轻不重地放在了榻上。
“你捂什么,以为我会对你怎样?”
“没有...”
下意识的动作而已,他又不是没对她动手动脚过。
她有些尴尬,李卓洛已经掀起她的罗裙,吩咐宫女准备了温热的巾帕,而后抬起她的一只小脚慢慢替她擦着脚上的墨污,她受宠若惊,十根脚趾也是蜷缩起来,满带紧张地看着他。他注意到她的眼神,嘴角挂上一抹惯有的嘲讽。
“你以为你那么好?以为我非你不可?”
她受到羞辱,也不由得嘴硬起来:“我从来没觉得自己好过,那你平时就别对我动手动脚,反正喜欢你的女人多的是...”
“是吗。”
他凉凉一笑,握住她脚踝的手猛地一重,她又惊叫一声,有些委屈地扁扁嘴,垂下脑袋不再看他。
“那些东西,不过是俗物罢了,随你怎么玩。”他替她擦干净脚上的墨汁,又握住她另一只小脚轻轻擦拭,“只要你别再有什么不该有的想法。”
“我能有什么想法,”她越来越觉得憋屈,“你将我在身边关了这么久,可我曾做过什么了吗,我从未刺杀过你,也从未对你起过什么谋害之心...你干嘛要这样,一直关着我。”
“想杀我也没关系,”他替她擦干净脚,盯着她的眼睛,“反正我去哪儿,你就要去哪儿。”
“什么意思?”
“成王败寇,自古寻常,世事难料,今日是我高居皇位,倘若有一日,我败了呢?”
林杳杳不明白他怎么突然说这个,若是寻常人对帝王说这种话定是极大的不敬,还好是他自己说的...但哪个皇帝会主动说这种话,谁不希望自己长盛不衰千秋万代,她愣愣看着他的眼睛,呆呆地问出了口。
“那倘若你败了呢?”
“倘若我败了...便要你,一起陪葬。”
他嘴角弯出冷冽的笑意,林杳杳不由打了个寒颤,下意识地要朝后退却被他一把拽住了脚腕。
“生前你要什么我都给你,但死后,我们也要在一起。”
他的爱太令人窒息,林杳杳从未觉得自己能够承担得起,即使后来在一起她也做好了随时抽身而去的准备,她有时候觉得自己何其幸运,能拥有这种常人难以拥有甚至企及的爱情;但有时候她又觉得自己何其不幸,这么被画地为牢,无从选择地紧紧圈禁在了他怀里。
她从未想过有一日,他会对她说出这种话,若有一日,他不在了,要她跟别人好好生活。
她也从未想过有一日,像她这种精致的利己主义者,会生出与人同生共死的想法。
两条腿的男人到处都是,那种同生共死,非他不可的想法,对于她一个二十一世纪的新时代少女来说,太不切合实际了。
但现在他同她这样说,她才恍然惊觉,若是没了他,她真不想独自走下去。
不论是霸道专横的他也好,懂事听话的他也好,他已无处不在地深深融进了她骨血里,他离不开她,她又何曾能离得开他。
“谢梦槐光明正大,我也不愿在他面前示弱,他亦无错,李家本来就曾亏欠于谢家。”李卓洛握紧林杳杳的小手,“权力本来就是逐鹿博弈,这是一场男人之间的较量。”
“我赌你胜。”
林杳杳靠在他怀里,离他那么近,她能听见他有力的心跳声,她听着听着,有些疲惫地慢慢阖上了眼睛。
一切都会过去的...
也许醒来后一切就好起来了...
乾封二年秋,黄太傅突然带领群臣公开上书说李卓洛无德无谋,还不顾群臣反对册立林家女为后,林杳杳的兄长为人奸邪,父亲也少有作为,册立此女为后,就是置满朝文武于不顾之任性妄为,如此德行,怎配为帝。
大家心里都清楚这是因为黄太傅因圣人当众将他儿子踹下石阶,又不理黄太傅暗示不让他女儿入宫的缘故,但黄太傅在朝中屹立多年不倒,虽手中并无实权但朝中过半人都对他唯命是从,当初郑姝为帝时就不敢得罪于他,现在李卓洛刚登基没多久,就将他得罪了个干净,黄太傅又岂会罢休,众人皆以为李卓洛此次终于要有所妥协了,没想到李卓洛依旧不理,甚至直接以谋反罪名要将黄太傅入狱论处。
黄太傅自然是想法子逃脱了出去,公开举反旗与李卓洛对抗,并与谢家后人谢梦槐沆瀣一气,说找到了先前流落在民间的大魏遗孤,要匡扶正义,重拾大魏之风。黄谢乱党一时之间风靡烈烈。
那段时日不论是民间茶楼的说书人,还是群臣之间会面暗议,说的都是黄谢和李家到底谁能取得天下的事,黄太傅在朝中经营多年,如今又带领着那么多朝臣公开谋反,其实力实在也是不容小觑,再加上还有一个代代封相的谢家,再加上一个还未曾露面的大魏遗孤...
这在现实中发生的一切,简直比话本子里的故事还精彩啊!
而且听说谢家后人谢梦槐早就在之前的□□中受了宫刑,如今已没有传宗接代的能力,如此一来,百姓更相信他绝无私心地想扶植大魏遗孤,当年大魏统治时政治清明安逸,再加上曾经女帝为政时对百姓多加苛刻,越来越多的人跟风向往起魏天子临政来...民间暗潮汹涌,听说很多地方都爆发了不大不小的战争,什么黄谢乱党又占据了哪个州,一时人人自危,既等着看好戏发展,又惧怕着哪一日战火真浇到自己头上。
而大周天子李卓洛一直岿然不动,面对外头纷纷杂杂的议论声也不予回应,反而每日在宫中和他的皇后一起调琴弄弦,冷静自若。
反倒是柳舒玄急了一嘴泡,连那清隽疏冷的长相都被破坏上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