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剪掉坏了的枝叶,花草才能长得更好。
她受不得冷,穿着羽绒服,脸埋在柔软的纯白羊绒围巾里。
虽然脸上伤疤一日好过一日,傅乐晗还是习惯性的戴上口罩。
傅改之站在傅家大门外,心中感慨万千。
前世认祖归宗后,在傅渊假惺惺的照顾下,他曾搬到别墅中住过。
只是那时,外祖父和母亲早就不在人世,他只能通过照片追忆思念两人。
现在的别墅,不像前一世那样萧条,绿瓦红墙,草木茂盛。
叶筱柔旗袍外面,加了一件狐皮大衣,贵妇气质十足。
她看到花园中忙碌的傅乐晗,轻声对傅改之说:“传宗,那就是你的母亲。”
傅改之不喜欢王传宗这个名字,每次听到眉心都忍不住皱一下。
他静静凝望背对自己的身影,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这就是他那个被人嫌弃的疯娘?
娘身体不好,天天瘫在地上,石头屋里味道熏得人掉眼泪,还时常发出怪叫声。
就连他这个做儿子的,每次看到娘满是伤疤的脸,心里都会膈应。
来海市前,傅改之以为自己会见到一个疯疯癫癫,坐在轮椅上的娘。
她安安静静的修剪花木,一点都不像疯子。
傅改之望向叶筱柔,轻声问:“她真的是我娘吗?”
“是,你们母子俩这么久没见,先和母亲打个招呼吧。”叶筱柔清浅一笑,眸中全是慈爱。
傅改之深呼吸,叶阿姨不会骗她。
娘的疯病是被拐卖引发的,也许回到家里,重新和家长团聚,她一高兴疯病就好了呢。
但她既然病好了,为什么不接他们兄弟来海市,傅改之有些不高兴。
他压下那点不舒服,满怀深情的对修剪花草的背影叫了一声:“娘!我带弟弟来海市了,我好想你!”
傅改之剪了指甲,柔软的额发烫成小卷,清秀的脸庞,配上学生气十足的英伦制服,半点不像从乡下来的样子。
司昊天是知道,傅新诚看不上两个野生外孙的,所以没打苦情牌。
他和叶筱柔特地将王传宗收拾的斯文秀气,意图让傅新诚念在他像傅家人的份儿上,放下固执和偏见。
一声熟悉的娘,惊得傅乐晗手中剪刀掉落,先砸到她的米色羊皮靴上,又滑到一旁。
也多亏她穿着靴子,不然脚背肯定被剪刀戳伤。
“娘,我是传宗啊。”
女人不回头,傅改之有些害怕。
他听说有的人经受剧烈刺激后,会选择性遗忘过去。
要是娘忘了他们兄弟俩,他该怎么办。
傅乐晗肩膀不受控制的抖动,嘴唇泛白,心跳的像擂鼓一样。
被她刻意抛到脑后的回忆,争先恐后的往脑海里涌来。
“娘……”
“娘,娘!”
每一声娘,都像魔音穿耳,让傅乐晗胸口绞痛。
她一脸痛楚的捂住胸口,身子一歪,不受控制的朝地上倒去。
还是佣人看到这一幕,急忙冲上前扶住她,焦急的喊:“小姐,您怎么了。快告诉傅老爷子,小姐发病了。”
傅乐晗已经很久没发病了,佣人感觉到她四肢抽搐的厉害,急的脑门子都冒汗了。
另一个快速跑到别墅中报信,正在处理工作的傅新诚,三步并作两步跑下楼来。
当看到女儿倒在地上时,他急的腔调都变了:“快请苏大师过来!”
傅家这么大动静,作为邻居,苏晚晴第一时间就注意到了。
傅新诚喊人请她时,她已经戴着口罩,站在傅家门前了。
门卫将门打开,苏晚晴提步走了进去。就在同时,傅改之小炮弹似的往院子里冲。
苏晚晴眼疾手快,揪住他的后衣领,把人丢了出去。
傅改之双脚骤然离地,下一刻人又出现在院子外,门卫不客气的对他说:“私人宅院,闲杂人等,不得擅入。”
他后知后觉的发现,自己竟然被一个女人丢了出来。
再次被苏晚晴坏好事,叶筱柔不高兴的质问:“这是傅小姐的亲生儿子,你们得罪的起吗?”
门卫目光落到傅改之脸上,看他模样和气质,和傅老先生年轻时,的确有些几分相似。
但傅老爷子不发话,不管此人是什么身份,他们都不会放人进去。
傅新诚抬头看到苏晚晴,就像看到救星:“苏大师,你快看看乐晗,她又发病了,有没有大碍?”
傅乐晗四肢抽搐,看起来像癫痫,其实是应激反应。
苏晚晴用灵力替她梳理混乱的识海,把她从地上扶起来,轻声安慰:“不要怕,乐晗,你已经安全了,没人能伤害你。”
温润如清泉的声音,让傅乐晗渐渐平静下来。
她随着苏晚晴的引导放慢呼吸,视线也渐渐变得清明。
都过去了,没人能伤害她了。
傅乐晗感激的对苏晚晴笑了笑:“谢谢你,又让你费心了。”
“举手之劳而已。”
苏晚晴松开手,递给傅乐晗一个葫芦样的瓷瓶:“我做的清心丹,心烦气躁时,可以吃上一粒。”
傅乐晗接过葫芦瓶,也不担心药物成分,打开吃下一粒。
沁人心脾的凉意,从咽喉植入肺腑,让她整个人清醒了许多。
女儿恢复正常,傅新诚目光转向叶筱柔和王传宗,面露厉色:“叶筱柔,带着你身边的小——子给我滚!”
当着女儿面,傅新诚没骂“小杂种”。
他怕女儿心软,将王家两个小东西,接回家里住。
傅新诚恨极了姓王的畜生,对他两个孩子也充满厌恶。
尤其是王传宗,他恨不得一巴掌扇死他。
小的不知事,任由母亲遭受屈辱尚能理解。他在县城读高一,却从没想过帮自己亲娘脱困,或者改变她的生活环境。
想到女儿在石亭村受的苦,傅新诚眼眶发热,心中恨意就是把姓王的畜生扒皮抽骨也难消解。。
不过就算坐牢,傅新诚也不会让姓王的还有叶宝珠日子好过。
叶筱柔想替叶宝珠脱罪,让业内知名律师,帮她办保外就医。傅新诚厌恶她的所作所为,将司家和叶筱柔名下产业,都视为报复对象。
外祖父还是那么讨厌他,傅改之神色黯然,看向傅乐晗的眼神充满祈求:“娘,我和小祖都很想你。小祖一路颠簸,不习惯坐飞机,正在发烧。”
没什么好怕的,这里是海市,傅乐晗告诉自己。
她抬头,认真端详自己的生下的东西。
相比起“儿子”,她更愿意这样称呼王传宗。
传宗继祖,多可笑的名字,姓王的畜生把她当货物一样买回家,为的就是这两个东西。
傅乐晗想到自己出生就被溺死的女儿,想到不堪回首的日日月月,恨意再次涌上心头。
别人都说,母亲是伟大的。
她们会全心全意的爱,自己怀胎十月生下的孩子。
村里被拐的女人,就是这样劝傅乐晗认命:“女人这辈子,不就是嫁人生孩子。娃都生了,你就跟大勇安心过日子。好好养大儿子,还怕将来不能回家?”
傅乐晗不认命,刚被拐到村子时。
她很天真,跟买自己的畜生说,她家很有钱。只要他愿意放她回去,她家人会给他很多钱。
傅乐晗的天真,没换来自由,只换来□□和毒打。
村子里买媳妇儿的不止一家,谁要是偷偷把买来的媳妇儿放走,是要被整个村子排斥、打压的。
曾经有一家,买到了一个城里姑娘,对方也是说自己家里很有钱,求他们放自己走。
那家人动了心思,后来媳妇儿没了,卖给他们媳妇儿的人差点被抓到派出所。
打那以后,人贩子就放了狠话,谁敢再动歪心思,就甭想从他们手里买媳妇儿。
姓王的畜生没放过傅乐晗,她因为逃跑的次数太多,还被打断了腿。
第一个儿子长到五六岁时,王家对傅乐晗的看管稍微放松了一些。
傅乐晗趁着姓王的畜生喝醉酒时,半夜带了干粮,想要逃出大山。
她逃跑时,王传宗醒了,傅乐晗叮嘱他,不要告诉任何人。
等她逃出去,会让家人把王传宗接走。
傅乐晗讨厌这个地方的一切,对于自己生的孩子,心理也很复杂。
她既讨厌他身上流着人贩子的血,又难将他抛弃到这个野蛮、落后的地方,让他走上买媳妇儿的老路。
也许她这辈子,都不能把他当亲儿子看,但可以给他安排另一条出路。
傅乐晗刚离开家门不到五十米,王传宗扯着嗓子大喊:“俺娘逃跑了,快把她追回来!”
那一刻,傅乐晗如坠冰窟。
很快,“热心”的邻居们冲了出来,将傅乐晗抓了回去。
姓王的畜生醒来后,拿起皮带将傅乐晗劈头盖脸的毒打了一顿。
也就是那次,她拿起刀子,一刀刀毁掉了自己脸。
逃出的希望变得渺茫,她何必让这张脸,为自己招来更多屈辱。
要是从那以后,她对从自己肚子里生出来的“东西”,再无半点感情可言。
“你走吧,我不认识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