颜风荷更觉诡秘——嘉月公主另有佳客?
忆及京中传言,夏皙婚后不肯与驸马同住,且青梅竹马、曾有婚约的表兄早已掩人耳目归京……
颜风荷轻蔑地扬了扬嘴角。
···
晴容于“听诗辨花”和“投壶”中大放异彩,遭人团团围住敬酒,没喝几口,眼皮沉沉,请求避席。
夏皙生怕真把她累着了,便命人送她回别院,找一处清净阁子歇息,静待夜间赏花灯宴。
其时,绝大多数仆役奉侍溪畔筵席,院内冷冷清清,唯三三两两守卫巡逻。
“九公主贵体不适?”颜风荷从竹丛后踱步而出,满脸关切,“我方才过来解手,见侍女收拾了东暖阁,想必是给您备的。”
引路仆侍正愁客院在西,得穿过整个别院,闻此言,断定嘉月公主体恤未来嫂子,便推开东暖阁院门,引晴容主仆入内。
阁内空无一人,底层四面通爽,食案上摆了瓜果糕点、茶具等物;二楼设有屏风、几榻,清静古雅,确实适合小歇。
晴容昏昏欲睡,未及细想,除下外披的月白褙子,躺至雕花卧榻上。
半睡半醒间,隐约听颜风荷犹自替她张罗,让鱼丽回马车取夜宴的衣裙,又唤菀柳随仆从去府医处备汤药……
她困顿欲死,唯一的念头是——但愿别在睡梦中变成小动物。
老是被一只温热大手摸遍全身,谁受得了?
不知过了多久,迷迷糊糊间忽闻熟悉的男子沉嗓飘渺而至。
晴容暗呼不妙,第一反应是睁目,看这回成飞禽或走兽,能否找地儿躲藏。
然则此时此刻,所处仍是东暖阁二楼,身上亦非毛茸茸,而是贴身衣裳和罗裙。
当交谈声自下而上断续传来,她猛地一哆嗦。
——没做梦?
他、他他他……来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一茎孤引绿,双影共分红。【并蒂莲】隋·杜公瞻
君子无所争,必也射乎。——《论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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投壶计分按《投壶新格》(宋·司马光)本章涉及名称如下:
【有初贯耳】第一箭就中了贯耳,得二十筹;
【连中】第一箭中壶口后,第二箭也同样投进了壶口,得五筹;
【倚杆】箭斜倚在壶口处,而不是掉入壶底部,得十五筹;
【龙首】倚杆的一种,箭头正对准投壶者,得十八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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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九章
事实上,昨夜入眠后发生的一切,晴容始终忘不掉。
她成了那青年养的银狐。
而且,是一只超肥的银狐,圆头圆身,连尾巴都蓬松得圆滚滚的。
最初睁目时,她正蜷缩在书阁木榻一角,浑身酸涩,哼哼唧唧。
青年腾出翻书的手,偷偷摸她那毛乎乎的大尾巴。
“方才上蹿下跳,现在累得动不了?”
“嘤嘤。”
晴容发出狐狸的抗拒,听着怎么都像撒娇。
身心皆疲,干脆原地补眠,期间好几次被摸醒,恨得直磨牙吮血、瞋目裂眦。
——看书就看书!乱揪人家的尾巴作什么?自己不睡觉,还不让狐狸睡!
幸好,青年看得入神,忙于作标注,未有其他举动。
晴容自我安慰:罢了!本公主又不长尾巴,撸秃了也跟我没关系!
她放松警惕,努力团成球,只等醒来恢复为赤月国小公主。
然而被交谈声吵醒时,她还在原位。
那青年对仆役说了句“丑时已过,来回折腾麻烦”,边打哈欠,边脱掉鞋袜,吹熄案头灯火,躺至榻上,还顺手扯了件薄衾,盖在人与狐身上。
晴容·狐狸:嗯?这是个“风流书生和骚狐狸”的故事?
青年伸手揉揉她的脑门:“今儿奔忙一整天,我且勉为其难跟你挤一挤。”
晴容:求求你!别为难自己!
无论如何,她绝不希望与男子同睡一榻,哪怕身为一只狐狸。
奋力与睡意对抗,企图挣扎换个地方,奈何四肢无力,唯有绝望地“嘤”了两声。
青年闭目而卧,入梦前语无伦次嘀咕:“狡猾的家伙,若非胖成球……我都怀疑你要成精。”
晴容恍惚间回骂:歧视!这是歧视!胖成球的狐狸就没资格成精吗?人不可貌相,狐不可体量……
一人困呼呼,一狐气呼呼,最终沉沉而眠。
待天色微明,青年早早下榻,离开前似控制不住,双手从头到尾、前前后后捋了她好几遍。
手段凶残,惨绝人寰。
晴容许久才回过神来——四舍五入同床一宿,还被……?
要不要活?
···
只因细枝末节半分没忘,此刻惊闻青年的声音,晴容如受火云围困,既燥动,又迷惘——呜呜……要死了!
正当她从乱麻似的思绪中拼凑这人是何身份,却听夏皙嗔怨中带娇憨的嗓音。
“事前不打声招呼,说来便来,就为甩我脸色?”
晴容瞠目:所以……他是嘉月公主偶尔才见一回的驸马?
日光透窗而入,映照暖阁珠帘精光熠熠,她的心则由燃烧的云端跌坠冰湖底。
楼下青年冷声发问:“你去找表哥了?”
“没有。”
“可你接连多次去那一带,还派人把他货物全买下,瞒得过谁?”
青年语气平静无波,字字透着刀锋锐气,教人不寒而栗。
夏皙收敛原先的娇柔:“我去找未来三嫂,有何不可?”
“阿皙,你嫁人了,记住自己的身份。”
“我当然记得,我是大宣国的嫡公主!”夏皙哽咽,“但我和你一样,身上流淌着的另一半血液,在世人眼里,点点滴滴满是耻辱!赤族之罪,你就不想洗清冤屈吗?哪怕不为亡者、不为苟且偷生者,也该为你我和小七着想吧?”
青年沉嗓愈发严峻:“你承认,去找过他?”
夏皙怒道:“我没有!你让我忍,我忍了!陛下让我嫁入齐家,我嫁了!我为我自己吗?为的是你呀,我的好哥哥!”
“我无需把命运绑在自家妹妹的裙带上。”
“亏我还想……替你争一点是一点,”夏皙泣音更浓,“到头来,你不领情,倒是我错了。”
晴容傻了眼。
等等,这两人是兄妹?
她扳起手指头开始算,大皇子不在人世,二皇子、三皇子不在京城……
那青年叹了口气:“我有隐衷,这事你别管,好好过日子。”
夏皙激愤打断:“如何好好过日子?在你心目中,我嫁给首辅那才貌出众的长公子,就可高枕无忧?终日珠翠满身,高朋满座,就可安享清福?我已别无所求!惟愿……他,别太凄苦,只求三哥顺利娶到意中人,我有错吗?”
“表哥才智超群,犯不着担心,”青年语调缓和了几分,“至于三哥的婚事,你以为陛下改口,四哥便心甘情愿应下?”
夏皙忿然道:“为保住今时地位,殿下决意对任何人事都袖手旁观?”
“放肆!”青年忍无可忍,厉声喝止。
气氛陷入死寂。
楼上的晴容如被滚滚天雷劈了,焦头烂额,肝胆欲裂。
殿、殿殿殿下?
若她没记错,和别国不同,自四十年前改制后,大宣皇族只有皇太后、皇后、太子和太子妃才受此尊称。
也就是说……她接连数次梦见的、目下跟夏皙争吵的年轻男子,是继任的皇太子殿下?
连婚约都没定,就被未来小叔子一而再再而三地“这样那样”了?
没、没有的!她本人清清白白,又清又白,清白得不得了……
可她必须承认,每次接触的心悸与羞恼,真真切切。
晴容于慌乱间捂住随时要咳出声的嘴唇,视野模糊,耳鸣阵阵,脑海中回旋初见时的诱哄,“乖,别动。”
那时,他的笑颜远胜春深明光,慵懒软语潜藏肆意,曾令她的心迷惘又绵柔。
当她化身为林间鸮,对上他澄澈眼眸,听他念“食我桑葚,怀我好音”,亦有过瞬间失神。
更别说灵魂困在小奶猫体内、感怀身世时,感知他的温柔劝抚、亲昵蹭碾,足以使她彻夜难眠、心如鹿撞。
于他而言,闲来逗弄的从来只是毛茸茸的小动物。
脸红耳热、心跳怦乱、羞耻不已的,是她,贺若晴容,赤月国九公主,大宣未来的亲王妃。
狂躁感自心间腾涌而起,汇注成流,冲破喉咙。
想要死死憋住,已然来不及。
···
院内古树枝桠筛漏斑驳金芒,勾染阁内静坐的那对兄妹,却未能暖和冰冷眸光。
“咳咳咳……”
骤然听闻头顶传出咳嗽声,夏暄面色一凛:“什么人?”
他秘密前来,意在私下规劝,一则对妹妹深信不疑,二则怒火烧掉固有的谨慎,事前竟未曾里里外外搜查。
眼见夏皙同样神色大变,且惊慌躲至他身后,他长眉一挑:“甘棠!拿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