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着之后家里有两个人要参加科举,他从媒人介绍的几家小姐中精挑细选,挑了个嫁妆最为丰厚,家中极为富贵的,永安府的豪商程家。
贺怀瑾与程家小姐成亲没有大过铺张,但那一抬又一抬的嫁妆份量是实打实的。
读了这么多年的圣贤书,贺怀瑾对于自己的妻子程氏极为尊重,亦没有如一些人轻贱商人,看不起自己妻子,两人也算是举案齐眉。
成了亲,与父母在一起多有不便,贺怀瑾与自己的新婚妻子程氏便分出来单过,贺怀瑾一心读书科考,程氏管着自己的小家,生在商人之家,如今主持一家吃用,程氏深知银子的重要性,自身在娘家也是受宠的,名下也有庄子铺子,凑了凑自己的私房钱,与娘家兄弟合伙做着生意。
贺怀瑾的功名越高,程氏的钱也赚得越多,日子过得好,可唯有一点,成婚几载,未能育有子女。
此时贺清章已经出生了,他的母亲是位举人家的小女儿,才德兼备,一举一动都遵循礼仪规范。
小儿子,大孙子,老太爷的命根子,贺清章的父亲贺握瑜,便是个被溺爱的小儿子,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看似一表人才,内里纨绔浪荡。
父亲不着调,母亲一板一眼对他严苛,贺清章自小便不喜欢自己的家,他总是跑到隔壁大伯家的院子里,大伯与伯娘待他如子,大伯会教他读书写字,伯娘会给他准备各种各样的好吃的,好玩的,连伯娘的哥哥们都待他极好。
看着大伯娘拨弄算盘演算着账册,他说:“伯娘,等我长大帮你算账,你就不要这般辛苦了。”
程氏应着,“好啊,伯娘等着章哥儿长大帮我的忙。”
可程氏却没有等到那一天。
成婚数年一直无所出,虽然丈夫不以为意,但公婆对她极不满意,妯娌又是惯来看不起她,虽然关起门来过着自己的小日子,又操持生意,不知从哪一天起,身子便一日比一日差了。
名贵药材如流水,遍请名医束手无策。
某一日,贺清章从书院下学归来,想要去看一看大伯娘,却得知,人不在了。
程氏,殁了。
一年后,父母欲为贺怀瑾再娶,断然拒绝。
贺怀瑾此生之妻,唯程氏一人。
儿子断断不肯再娶,不好女色,没有妾侍通房,而立之年仍无子嗣,老两口打起了歪主意,小儿子的孩子一个接一个,不如过继一个给大儿子?
大儿子与自己不亲,贺清章的母亲便把精力放在其他几个孩子的身上。
知道了公婆的打算,她第一时间想到的便是把大儿子送给大伯子,左右与自己不亲,跟他大伯与死去的大伯娘也好凑成一家子。
当时贺怀瑾恰巧出了一趟门,待回到家里,发现大侄子不知何时搬到了自己的院子里,见到他甚至叫了一声“爹”,把他惊得呆立当场。
等贺怀瑾知道了事情的经过,要将贺清章送回家去,不成想这孩子死活不肯走,“他们不要我,我也不要这样的爹娘!”,直接犯了熊,抱着贺怀瑾的大腿,一脸濡沫的看着他,
“大伯,你当我爹吧。”
贺怀瑾鼻子一酸,眼泪差点下来,弟弟与弟妹究竟是怎么对这孩子的,让自家儿子如此离心。
罢罢罢,他先帮着养着吧。
只是拒不接受贺清章叫他“爹”,仍让他叫大伯,这一养,便是十几年。
知道贺清章不想看到弟弟与弟妹,贺怀瑾在府城单独置了个院子,带着他住,只有逢了年节的时候,才回老宅。
这么多年,贺怀瑾在哪,贺清章便跟到哪里,入京会试,下放为官,贺清章的婚事也是贺怀瑾挑选之后与人定下的。
妻子程氏去世之后,家中的俗务不多,贺怀瑾自己便能处置了,随着事务渐多,自己力有不逮,贺清章自告奋勇帮忙,本不想让他接触这些,可他坚持如此,保证自己只当是课业之余休息,保证功课不会落下,贺怀瑾便让他自己试了试。
贺清章做的真的不错,令贺怀瑾很是诧异,这孩子看似有些懒散模样,功课也不甚用心,处理这些俗务,倒是上心,做得也好。
他愿意做,贺怀瑾也就随他,如果读书不成,这也是一项本事,足够傍身了。
只是定期检查贺清章的课业,要求更加严格。
那时贺怀瑾不知道的是,在他妻子程氏过世后,他送回妻子母家的那些嫁妆,全都留存的好好的,贺清章忙活俗事,悄悄开了自己的第一家店的时候,总有人悄然伸出手,帮一把,遇到困难的时候,有人扶一下。
这店铺开的如此顺当,贺清章心里却犯了嘀咕,自己年纪小,也不是什么经商奇才,关键时刻,总是有人帮我,难道是看在大伯的份上?还是其他人心有不轨?
他暗中观测多日,那个总来自己店铺买东西,每次都买不少的豪客,自称是某家的采购管事,看起来怎么有点眼熟?
一日,那豪客再来店铺的时候,直接被掌柜请到二楼,“程家舅舅,这段时间,承蒙关照了。”
被他发现了,程當也不再遮掩,直言小妹去世前托自己的几位哥哥多多照看贺怀瑾与贺清章。
程當起初只是起着关照一番的心思,不想贺清章真的有几分本事,孩子品性又可靠,受了他一声程家舅舅,多年相处下来,不似血亲胜似血亲。
“我很幸运,亲生父母不稀罕我,却有待我如亲子教养我长大的大伯与伯娘,有不是血亲却为我撑腰的舅舅。”
贺清章自言自语着。
洛炎没有说话,他知道,此刻最好做一名倾听者。
“我之前在府城的时候,常去忙活书坊的事,其实不止如此,大伯娘名下的产业,如今都是我在打理,比之当年,多了不少。”
“我虽是读书人,却也是个商人。”
“程家舅舅说,大伯娘未出阁的时候,便是做生意的好手,最擅长以小博大。”
“自古重农抑商,崇本抑末,士农工商,商人为底层,商人何辜?”
“大伯娘,我如今已能帮你算账了。”
“如今,我也以小博大一次,只待最后的结果。”
听着贺清章的话,想到殿试的那道策问题,洛炎渐渐明晰。
殿试的第二道策问题,有关商业,询问如何看待商业与商贾。
想必,他定是写下许多惊人之语。
“你这是在赌。”
“做生意可不就是一场豪赌?”
我要光宗耀祖19
四月二十五日,天气晴朗,惠风和畅。
新科状元点定之后,皇帝会在清晨单独召见前十名新科进士一次,史称,小传胪。
贺清章被接引到太和殿引见,见他被接引走,洛炎也是心中一定,前十名的进士会被引见,确定三甲名次。
之后便是正式的发榜仪式,极为隆重。
鞭炮与鼓乐齐鸣,皇帝在此登上太和殿的御座。
朝中百官与新科进士们行三拜九叩大礼。
礼毕后,由翰林院大学士捧起东案上的黄榜,至殿檐下交给礼部官员,礼部官员接下后,将黄榜置于丹陛正中的黄案之上,并行三叩礼。
随后,鸿胪寺官员引导新科进士们就位,并听鸣赞官宣读皇帝制书:
丁未年四月二十五日,朕策试天下贡士,第一甲赐进士及第,第二甲赐进士出身,第三甲赐同进士出身。
奏乐声响起,只听得一名鸣赞官开始唱名:
“第一甲第一名戴岳。”
话音刚落,这位名为戴岳的进士出班前跪,待在京城这些时日,洛炎与贺清章也搜集了不少其他考生的资料,这戴岳就是其中之一,他是礼部侍郎之子,年少有美名。
“第一甲第二名徐立夫。”
徐立夫这人洛炎也是知道的,寒门出身,为人很是憨厚,如今也是将近而立之年了。
“第一甲第三名贺清章。”
等等?
他没听错吧?
贺清章是探花!
章哥真的赌赢了,不仅赌赢了,而且赚翻了。
一甲前三名的名字,每人都会被唱名三次,鸣赞官唱了三次贺清章的名字,洛炎才缓过神来,接下来,就是二甲了。
洛炎默默等待,期盼听到自己的名字。
只听鸣赞官道:“请传胪官冯玉展出列唱名。”
殿上传胪第一声,殿前拭目万人惊。
冯玉展是朝中谏官的后代,出身清贵,他面色整肃,接过鸣赞官手中的黄榜,高声唱名。
“第二甲第二名闫希之”
......
“第二甲第十六名洛炎。”
终于听到了自己的名字,洛炎心中松了一口气,这名次比他想象中的要好,比起会试往前了十几名,洛炎出班前跪,对陛下行三跪九叩礼,礼毕后,退立于一边,接着听冯玉展唱名。
足足能有半个时辰,唱名完毕。
一甲三人,二甲六十人,三甲一百三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