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雨兰打量着他的神色, 不像生气,便骄横道:“你管那么多干什么?总之够起两层小楼的。”
这叫什么回答?
“我不管?”江父顿时震怒,“现在别人到眼皮子底下要账来了,不想让我管,你倒是把钱还了啊!做事没个分寸,你家一共才几个人住,要起两层小楼?”
他还以为这是罗二柱的主意。
毕竟这个女婿心气儿高,本不乐意给他们家倒插门,是媒人和他家里劝说,这才勉强同意的。
成婚多年,怕是早有不忿。
近两年又赚了些钱,已然就飘乎起来,不把他们当回事了。
“楼盖的比别人家再高又能怎么样?”江父冲着房间的方向,大声道,“做出这样的事情,让我的脸往哪儿搁?”
他本就是指桑骂槐,想要挑女婿的毛病。
可他不知道的是,这一切都是江雨兰提出来的!
这样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江雨兰从小到大都没有受过,只觉得字字诛心,不禁又绞着手怕哭了起来。
“我哪知道啊?”江雨兰本想把对付江敬武的事情说出来,可担心父母年纪大了,会多想,话到嘴边又变成了,“我哪知道现在砖瓦这么贵?”
江父一听,这事儿竟然是女儿做下的,当即一转口风:“你不知道,二柱也不知道吗?怎么不拦着你一下!”
这话落在罗二柱耳朵里,令他直撇嘴冷笑。
江家二老一向这样,把自家女儿当宝,而他这个上门女婿,怎么做都是错的,这么多年都没给过他什么好脸色。
也不想想,他们现在的好日子,是谁挣出来的!
由着他们闹去,就算被人咒骂、扔石头,闹得再没脸,他也不会再往砖瓦里贴一分钱!
反正他一年到头在花江村也住不了几天,根本不在乎什么脸不脸的。
本以为这个计划能绊住江敬武,不仅能羞辱他,而且能挣差价,所以才兴致勃勃地囤了一大批。
可那厮根本没上套!那他为何要给这笔钱?
简直做梦!
“现在说这些,还有什么意思?”江雨兰哭道,“赶紧想想办法罢。”
江父说:“你们、你们到底还欠他多少钱?若是大陶欺负你不懂行,刻意提高价钱,我可不能让他。”
江雨兰顿了顿,试探地道:“爹,先前给他们的那一贯钱,若不算定金,而算全款——我现在只想买这一贯钱的,多余的不要,能不能行?”
定金的意思就是为了怕买主反悔,导致砖窑厂货物堆积、造成损失才存在的。
目的就是为了约束买主。
——想想别人砖都烧了几大车,家里都放不完。结果他说不要就不要了,当砖窑厂的人都不要过日子?
“这……”江父犯了难,可真让女婿拿那么钱去买砖瓦,别说他了,自己都舍不得。
女婿的钱,总归是他们江家的钱!
一时想不到其他行之有效的法子,只得说道:“我找大陶商量商量。”
说着,就要过去开门。
江雨兰还想拦着他,江父却不接地问道:“迟早都要和他说的,何苦这样拖欠下去?”
“拖欠,跟赖账,毕竟还是两回事。”江雨兰讪讪道,“再有几回不见他,他心里就有准备了,咱们也好同他说嘛;若现在就去,他怕是不会同意。”
江父虽觉得这根本就是歪理,但确实也有点拉不下脸来去说,女儿一拦,他就动摇了,最后到底还是没有出去。
大陶人也老实,又在外面敲了几次门,江家人都没有开。
被拒之门外的难堪加上愤怒,他顿时就不想做这单生意了,反正罗二柱交了定金,而砖瓦此时就在他们家宅基地那儿码着。
一生气,当即扭转头回家,叫上几个兄弟,推上平板车,就要将那批砖瓦给拉回家去!
还就不卖给他了!
罗二柱家的宅基地就在江敬武家旁边。
山神庙这会儿已经拆好了,剩下地基里的砖,不消半天就能拆完。拆完之后,要按照新宅子的格局重新打地基。
这事儿江三伏有经验,早就已经准备好了。
原本的山神庙算下来只有四间房,地基比较简单,现在加上堂屋和门廊,要按至少十间房来算,至少要十天的工程。
而江敬武几天后就要回郡里了,只好让大伯和四叔过来,有事给拿个主意。
那批紫檀木的情况,江敬武只告诉了柏秋。
山神庙基本拆完以后,他清点了一下,共拆出七套规格不一的梁木,外加四根柱子,整体算下来能有三千斤。此时都放在凉棚里。
凉棚底下和周围都码着砖瓦,紫檀木放在里面,下雨、日晒都不会有损害。
只提醒柏秋要多注意,但别表现出来那些木头很重要。
——他已经刻好了几串像模像样的佛珠,只等几日后,到郡里看看情况,再做其他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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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陶家一共六个兄弟,都推着平板车,声势颇为浩大。
他们半月前刚来过一次,这会儿又来,想不引起别人注意都难。江敬武家地基里凿砖、只冒个头的人便同他搭话,问他们怎么回事儿。
“还能怎么回事儿?”大陶兄弟几个忿忿道,“定的时候装阔,张口就是四千块砖,现在砖也拉来了,人却闭门不见。”
罗二柱定那么多砖,是在给江敬武使绊子,大伙儿都知道。
听见这话,自然知道他说的是谁,都不厚道地忍笑,同时看向江敬武,那眼神明摆着是想让他看热闹。
江敬武却专心致志地在锯木头,似乎没听见。
他觉得把整木钜了可惜,这生意若真能做起来,肯定还是整料都价值更高,所以根本舍不得动那些品相好又完整的木材。
就盯上了一块品相不太好的边角料,钜了尺余长的一截儿。有瑕疵的部分锯掉,拿回家做熏香。
其余的,留在手里可劲儿造,完全不心疼。
“二叔,干啥呢?”大陶憋了一肚子气,以为江敬武可能跟他有共同话题,便逮着他说,“我可真是后悔,怎么就听了他的话呢?”
江敬武抬头看他一眼,又低下头专心刻佛珠。
他早年学过木匠,也学过厨,雕工不能说多精湛,拓个纹样还是很轻松的,村上人都知道,即使见他成天捏着把小刀削来削去的,也没人多想。
大陶就兀自接着道:“我去找了他四回,四回啊,竟然连门都不让我进。”
“那确实是有点过分。”江敬武这才同他搭话,“大过年的,谁又不是上门逼债,有话说清楚不就行了,闭门不见,真是不地道。”
“可不是!”大陶都要气死了,“他不仁,我就不义。”
江敬武手上顿了顿,抬头等他说。
大陶指着正在忙的兄弟们,说道:“他连见都不肯见我,定然是不想要着批砖了,那我就把它们全拉回去,一块也不给他们留。”
“而他事先交的定金,我、我就不给他退!”话虽然这样说,但大陶心里还是没什么底气。
他人老实。一贯钱可不是小数目,若真吞了,怎么说也是一个村的,抬头不见低头见,总是尴尬。
可若就这么放过他,那不是让他们兄弟几个吃哑巴亏吗?
这么多年也没遇见过这种人,在村上,大家都是说怎么样,就怎么样,数量少的他根本就不要定金,头一回碰上被人赖账,所以才不知所措。
“江二叔,你说,我这、我这怎么就这么倒霉?愁死我了。”大陶简直要为难死了。
吹了吹手上的木屑,江敬武说道:“愁什么?按规矩来就是。”
大陶愣了愣。
对啊!可不得按规矩来?
——规矩就是交了定金不给退!
他按规矩办事,为什么要心虚?心虚的该是赖账、不讲规矩的人才对。兄弟们一来一回拉砖头还费了不少力气呢,凭什么要吃这个亏?
“是是,您说的对。”大陶笑了两声,心里安慰多了,“您忙,这就走了。”
说完就回到旁边的宅基地,招呼兄弟们离开。
可巧的是,他们刚将平板车转过身,要排着队推走的时候,罗二柱就从不远处晃荡了过来,刚好跟他们打了照面!
见状,双方都是一愣。
“呦,二柱啊,我还以为你已经不在了呢。”老五讽刺他说,“原来没走啊,真稀罕,来这儿干什么?”
罗二柱自知理亏,又怕他们要钱,尴尬地笑笑,随意道:“来看看宅基地。”想绕过他们,“买了这们长时间还没来看过。”
众人已经把自家的砖拉回来了,也不理会他那个嘴脸,讥笑两声,走了。
刚刚罗二柱见他们跟江敬武说话,还以为是跟江敬武拉砖来的,所以,一直走到自家宅基地,才发现不对劲。
——砖呢?
大陶不是早就把砖给拉来宅基地了吗?
难道让人给偷了?
他慌了。
隔壁村的砖还在烧制,因为他们觉得五千多块数量太大,打算烧制完再送过来,所以宅基地上只有大陶家一家的砖。
但眼下的宅基地却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