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向他的目光多了几分迷糊。
“马甲吗?”她略略有些迟疑,“听说妾室通买卖,虽然只是个暂时的身份,可于你于我,只怕都有些风险……”
他自然知道,她是不愿意的。
他心中有一丝的放松,也有巨大的失落。
外间院里,清苦汤药味渐盛,是五福已从太医院值房抓回来药剂,正同春杏两个在合力煎药。
配殿里,柳太医叮嘱猫儿:“你纵然将背景吹嘘的天花乱坠,将世人哄得团团转,可毕竟只是个宫娥。凡事莫逞强,不要和人硬碰硬……”
猫儿立刻从炕头上跳开一步,歪着脑袋打量了他半晌,悄悄问道:“你怎么知道我是唬人的?”
他面上慢慢浮上笑意,低声道:“原本不知,现下就知了。”
她恍然发觉,她竟然被他诈出了真话,只后悔的捶心,嘴硬道:“你想岔了,我根本没唬人。我就是阎罗王妹子,本来是一只猫妖,修炼途中走火入魔,被拘进了凡人体内。你莫同我作对,更不能出去说我诓人。我每隔一段时间就要吃一个人,你莫被我盯上。”
他面上笑意渐浓,低声道:“如若能被你吃了……”
他直直的看着她,一颗心上上下下,想着在皇上让她进宫前,如若泰王用旁的方法继承大位,会不会放过她。
若泰王放了她,他就能想法子替她解毒。
他在心里极快的数着日子。
他终于忍不住心中澎湃,低声道:“你再忍最少半年,半年后,我定能找到救你出去的法子。”
她的眼眸一瞬间亮如繁星,只定定盯着他:“真的?”
他看的分明,这时她的眼眸里,只有他的身影。
他重重点头:“柳某对姑娘,此生不会打诳语。”
猫儿追问道:“不是当妾?不不,我是说,给我自由?”
他郑重道:“给你自由,你能做任何你想做的事。”
他看到她眸中笑意越来越浓,不由低声问道:“你是不是喜欢做妆粉?日后我们开个铺子,专门卖你的妆粉,可好?”
她的欢喜立时从心底漫了出去,一把抱住他,连声道:“你真好,你是天下最好的太医!”
少女的馨香与药油的清苦萦绕在他鼻端,他身子僵硬,心中却觉着,能这般同她相拥,已是最大的福气。
少女只在他怀中停了一息,便开始盘算:“开铺子要多少银两?铺面的租金、格局改造、帮工的工钱、造妆粉的成本……”
她愁眉苦脸道:“只怕得四五百两不止?”可惜了,她和礼部戴大人的那票买卖,如若干不成,损失可就大了。
他叹了口气,明白她是个不愿欠人情的性子,也明白她不懂他的心意。
然而,只要有了希望,便是她日后不愿嫁他……他能经常看见她也是极好的。
他转身从药箱中取出两支笔,递过去给她瞧:“按照图纸上所制,一支是眼影刷,一支是粉底刷,可同你要的相像?”
她立刻捧起刷子,出溜下炕,取了妆粉过来试。笔毛太过光滑,抓粉有些不得力。但已经比手指蘸取的效果好很多。对于新手来说,用手指取粉,只会让自己妆容难以入眼。
她看着亮闪闪的笔刷,问道:“这是何种毛?贵吗?还有更便宜的吗?”
他似有窘迫,半晌方道:“紫狐毛……”他想将最好的给她。
她失笑道:“听起来就极昂贵,我这妆粉也不过卖几两,倒要配一个金贵笔刷送人。不划算不划算。”
他立刻得了灵感,忙忙道:“明儿我重新做了笔刷,再拿过来给你瞧,可好?”
她立刻点头,当先塞了他二两银子,思忖道:“可够?尽量捡便宜的做来。羊毫最好,羊毛价贱。”
碎银在她袖袋中时久,带着微微温热。他接过银子握在掌心,叮嘱她好生用药,背起药箱慢慢去了。
吴公公姗姗迟来时,猫儿正在对白才人开设思想教育课。
她的脸此时已肿胀的变了形,面上那七八道剐印各位醒目,正随着她的语气而狰狞不已。
她苦口婆心道:“报仇虽说讲究个出其不意,还更讲究天时地利人和啊。你不将前后左右都查探好,贸贸然就把人开了瓢,又一时半会逃不开,竟将我等牵连了进去。你说怎么办?我今日这亏就这么吃下去了?”
白才人的目光没有一时半刻离开过院中垒的整齐的砖头们。
她道:“放心,明儿,我就去替姑姑把仇报回来。”
她细细数过猫儿面上的伤痕:“八条伤口,还有八个手印。折合十六块砖,你看我不把她揍成猪头。”
猫儿再也无语,转头看向春杏:“将你主子管好。”
春杏无奈的拒绝:“奴婢管不住。”
此时明珠正同吴公公站到了废殿院里。
猫儿向明珠道:“去,找条绳,将她绑起来。”
明珠才从随喜处回来,招了劈头盖脸的一顿骂,此时对猫儿的吩咐莫敢不从,立刻寻了麻绳,在白才人杀猪般的嚎叫中,将她上半身结结实实的绑在椅背上。只一双腿还自由着,不耽搁她踩着脚踏研磨器赚工钱。
吴公公看着猫儿的狼狈相,心中莫名熨帖,风凉话不要钱的流了出来:“你胡猫儿也有今日,真是老天开眼!”
猫儿立刻捞了一块砖头在手:“你是想让我开瓢,还是想让我吃掉,自己选。”
吴公公叹了口气,寻了个小杌子坐下,同她商量:“咱能不折腾了吗?咱家老了,就想安安稳稳过上几年,向皇上乞骸骨,出宫回乡。”
猫儿一时竟有些慨然。
谁能知道,她同她的这位便宜夫君,竟然都是一门心思想出宫。
她问他:“你还有几年能出宫?”
他根本不用算,立刻道:“快则五年。”
猫儿算了算,道:“我翻了年才十七,要出宫还得等八年。”太漫长,不能等。
吴公公眉头一蹙:“想什么好事呢?你是进了废殿的人。”
她立刻取了砖头在手:“废殿的人怎么了?低人一头了?”
他瞧她一副傻白甜的模样,嘿嘿笑了两声,反问道:“你不知道?你竟然不知道?你的大名早从名册上划了去。”
“什么意思?”她没有听明白。
“意思就是说,名册上没有的人,怎么放出宫?凭什么放出宫?按什么依据放出宫?”
第123章 新命令(四更)
这个夜里,猫儿睡不着觉。
一方面是脸颊疼痛,令她想着如何神不知鬼不觉的报仇,整整想了半夜。
另一方面,吴公公带给她的惊天消息,令她心乱如麻。
她的名讳在宫娥册子里划去,代表宫里没有这个人。影不影响她和柳太医的约定呢?
万一柳太医向皇上讨她,内侍说名册上没这个人,堵了柳太医的嘴,那不是吃个哑巴亏?
她这两日的哑巴亏吃的太多了。
后半夜她好不容易迷迷糊糊睡去,就有黑衣人一跃而进,往她床头丢了张纸。
来者十分谨慎,悄声道:“快看,看完即焚,我才走。”
猫儿一咕噜翻起来,拿过纸去瞧。
蝇头小楷,介绍的皆是皇上的喜好。
看来这是泰王的人。
猫儿一目十行看过去,当着黑衣人的面在灯烛上点燃烧尽,方问道:“上回见了主子,未问清解药能支撑几日,不知是否要快发作了。”
黑衣人冷冷道:“这不是你要关心之事。药效到期,主子自然会命人送解药。后日辰时,皇上要在金水河泛舟。你……”
他嫌恶的看着猫儿的脸,低叱道:“你弄出这副鬼样子,如何接近皇上?”
猫儿心中一动,趁机道:“向我动手之人,这两日还要来寻我。你下回来,只怕就能发现我已被人毁了容。”
这黑衣人太过狡猾,完全不上当。嗤笑道:“莫想拿我当枪使。我警告你,莫去招惹是非,你的所有使命就是接近皇上,让皇上怜惜。你若胡乱搞事情,莫怪主子不给你解药。那疼痛的滋味你受过,相信此生难忘。”
话毕,再叮嘱一声“后日,辰时,金水河”往外一跃而出,不见了人影。
而外间的猛犬大黑,全程没有一丝儿动静。
废物啊,白费粮食了。
第一位黑衣人一跃而出不久,第二位黑衣人跃了进来。
这位黑衣人并未蒙面,猫儿认出他是萧定晔的人,名叫王五的。
她主动道:“让我后日辰时去金水河等皇上。”
王五追问:“哪个河段?”
猫儿摇头。
王五思忖半晌,低声道:“最迟后日,必定还有人给你提示。你大胆前去,沿途都有人暗中跟着你,不用怕。”
猫儿心有不甘,又翻起了老黄历:“今儿我被人打时,不见你们跟着?”
王五面不改色甩包袱道:“那一段不是我负责,只怕是个新手。”
又推脱给临时工?古今甩包袱的法子还真的万变不离其宗。
王五走后,再不过一个时辰,外间梆子声敲了五声,各宫门开启,新的一日又将来临。
再过了片刻,猫儿起身,准备要去为两位娘娘上妆时,便有些犹豫不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