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忖着,皇帝若要治她罪,根本不需要宣她来御书房,只需要找个侍卫将她也投进井里就成。
她分析来分析去,想不出个所以然。可无论皇帝因何事寻她,总归不会是对她的冲撞表达谢意。
她觉着这位皇帝在感情上虽然是个犯贱的,可绝不至于犯贱到这个地步。
外间起了一阵脚步声,帘子一掀,一位太监带了两位官员进来,斟过茶后,哈着腰道:“两位大人稍等,皇上但有宣召,就一定来通传。”
两位官员坐去椅上,并不避讳猫儿,开始悄声商议政事。
但听一位官员道:“戴大人,祭祀皇陵之事并不难办,礼部出一个章程,工部立刻着手准备。只修葺行宫并不难,难的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么点银子想干大事,工部实在难办。”
戴大人听闻,思忖了半晌,脑袋微微一偏,却往猫儿面上看过来,出声搭话:“这位姑娘,可是姓胡?住在废殿里的那位胡姑娘?”
猫儿立刻起了警惕之心。
在这种小命堪忧的危难时期,她被人认出来,可不是什么好事。
戴大人面上已浮上笑意,抬手揖了一揖:“鄙人姓戴。”
所以呢?猫儿继续一脸防备。
戴大人只得轻咳一声:“姑娘对前几日的丧事可满意?实在是事发突然,否则定能办的更好。”
猫儿并不知她服食“醉九丹”在御花园里冲撞皇帝的同时,不但搅和了泰王的好事,还送了戴大人一份大礼。
此时这位大人提前她的丧事,只怕是要寻她还人情。
她历来不是个爱欠人情的人,立刻往袖袋里一摸,扑了个空。只得讪讪一笑:
“劳烦大人,丧事办的极好,下回若再死上一回,奴婢还找大人。不知丧事前后多少开销?还要麻烦大人列个单子,奴婢明儿就还大人银子,定不让大人有损失。”
戴大人只一摆手,故作大方道:“些许小事,不足挂齿。姑娘既然姓胡,是有大能耐的人,鄙人却有一庄事求姑娘相助。”
猫儿觉着还人情之事有门,立刻打起了精神:“大人请说。”
戴大人将春日祭祀皇陵之事简短说过,为难道:“皇上以孝治天下,祭祀皇陵自然是大事。只是,皇上自来节俭,要让事情办好又少花银子,却有些为难。”
一旁工部尚书曹大人听闻,转过头来,微眯了眼皮将她打量一番,方问道:“此前工部值房里,曾遇到贼子借狐妖之名盗取木材,听闻是胡姑娘出手相助,捉住了贼子?”
他虽如此问,可口吻生硬,带着些倨傲,仿佛并不是要同她道谢,倒是在责怪她多管闲事一般。
她见在工部尚书这里讨不到什么便宜,便专注去看着戴大人。
可皇家祭祀之事上,她哪里能说出个所以然,只反问道:“此前事是如何经办的?没有前例可循?”
戴大人一摊手:“上一回祭皇陵还是先皇仙去之时。那时才经过一场战乱,国库空虚,先皇临终前交代皇上,万万不可因此花费巨大。这回是先皇仙去二十载,皇上才下令办上一回。”
戴大人向猫儿出了一回难题:“听闻姑娘同阎罗王有些交情,可否托他问一问先皇有何打算?”
猫儿心里哭嚎了一声,自己从最开始做下的这个套,可真要时不时把自己往死里坑啊。
她面上一派严肃,只做出侧耳倾听的模样,半晌方道:“方才阎罗王传来消息说,先皇早已入了仙界,阶位尊贵,不是地府鬼君能轻易见到。”
她蹙眉想了会,出了个馊主意:“两位大人下去打听打听,先皇可有何喜好?只管拣着其中最省钱的一种大办特办,再往皇上能瞧见的地方,将最能代表先皇的物件放上一两件。”
两位大人听闻,便开始回想先皇的喜好。
“先皇倒是中意梅花的风骨,在别苑里堆满梅花花不了多少银子。”
“仿似喜欢吃鸭梨,虽说季节不对,真要寻起来也不难。”
“当年在战时,先皇曾烧伤过手臂,后来为了避免惊吓后妃,常常用什么颜料画在手臂上遮掩伤疤?”
猫儿原本听得昏昏欲睡,此刻却醒了瞌睡,耳朵一竖,听礼部戴大人续道:“若是令底下侍候的宫人们双手涂些许颜色,皇上同太后瞧见,追忆之心更甚……”
戴大人说到此时,话头一歇,猫儿立刻向他一笑,趁机将旧事扯了出来:“戴大人最先认出奴婢,可是因为大人同奴婢有些什么……”
戴大人好不容易上台,十分注重官声,听闻猫儿竟然想岔了方向,立刻纠正道:“姑娘莫误会。鄙人重获起复,是姑娘出了大力。戴某心存感激。”
“哦……”猫儿心里一笑,继续问道:“这可算极大的人情?”
戴大人立刻点头:“算。”
猫儿立刻将话题一转:“方才听两位大人提到寻下人涂抹了手臂、以安慰皇上和太后对先皇的思念之事。奴婢不才,正正精通一门妆粉买卖,能解大人们的忧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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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4章 皇子谬赞(二更)
两位大人同猫儿初步达成意向,言晌午后派人进后宫详谈,太监便前来通传,将两位大人请走。
御书房里安静如初,香薰袅袅,炭盆温暖。
猫儿急速的在思索这一场买卖。
先皇曾被烫伤手,常年都在手上涂了颜色遮掩伤势,以防惊吓后妃。
这其中,太后娘娘感受应该更强烈。
祭祀皇陵,太后娘娘要随行,只在侍候她的下人们中行此策略便够了。
若在皇上面前也这么办,却显得太过刻意。
普通人被烧伤,要遮掩伤处也必然要靠近正常情况。先皇必定是要用与肤色相近的颜料涂抹手臂。
先皇是男人,肤色必定要黝黑一些,那颜料也会深一些。
她将粉底里再加一些核桃青皮水,将颜色调深便够。
贴身侍候太后娘娘的下人们有多少?五十人尽够了。
五十个人,五十双手,两三天下来,每人最多用一盒粉底。
一盒二十两银子,五十个人就是……
她“噶”的一声喜得笑出来,只觉得皇帝竟然是她的福星,这么一宣,一千两银子就要手到擒来。
她深深反省了一番自己的行为,为昔日的不知好歹而深深悔恨。
她多往皇帝这处跑两回,既能遵守不沾染高阶后妃、不掺和宫斗的原则,还能多认识一些高官,指不定哪些就同她的买卖搭上了边,让她赚的盆满钵满。
届时,等她一解毒,她就能卷着银子随时想办法逃宫。
此时她正畅想着美好未来,外间却又起了一阵脚步声,听起来足足有五六人。
脚步声往暖阁而来,断断续续的人语声传来:“可惜了……老三……同父皇说话……”
猫儿倏地一惊,脑中立时想起那颗喷血滚落的人头。
她再没有胆量面对萧正,只转头四顾,瞧见背后屏风,抬腿便往屏风后藏了进去。
一众皇子进门,歪歪斜斜四坐,开始随意说起了八卦。
但听一人问道:“五弟此次回宫,打算何时去京郊大营?”
摊在椅上的萧老五懒懒道:“父皇若不赶人,我自是等太后阿婆的寿辰过完再回营。父皇若赶我……”
他顿了一顿,向各位皇子一揖,央求道:“还求各位哥哥帮着向父皇求求情,好歹让我多歇两日。”
猫儿心中暗想,萧定晔此番回宫要多逗留几日,这怕这两日就要去废殿寻她。他关心的自然不是她,而是泰王。泰王那般残忍,如若知晓她同萧定晔暗中合作,不知会不会也往她脖子上抹一刀。
坐在屏风边上的大皇子闻言一笑,如罗大肚被震的颤了几颤,方揶揄着:“你现下已是百夫长,营里有的是人替你洗罗袜,还担心什么。父皇现下对你可满意的不是一星半点。”
其他几位皇子闻言,纷纷扑哧一笑。
堂堂皇子洗罗袜,是几位皇子最新喜欢的笑话。
不管萧定晔在不在场,话题都时常围绕着罗袜展开。
譬如几兄弟见面:
“哎,二哥,你今日上门可穿了罗袜?”
“呀,忘了穿!被五弟抢去洗了。”
或者是几位兄弟结伴去了青楼,临走前:
“四弟,你的罗袜?”
“不,那是五弟的罗袜!”
萧定晔因为罗袜一事已被自家兄弟揶揄了一个多月。
最初他还要做出面子挂不住的模样,作势追过去扑打。
现下不但无动于衷,还能反过去自嘲:“哎,四哥,你府上可缺洗罗袜的人?专洗大汗脚的。”
几位皇子渐渐失了趣味,便将话题转去了泰王的事情上。
“……三弟可真倒霉,既然寻了人向父皇说情,怎能在御花园里光明正大的谈?”这是二皇子。
“此事又不是见不得人,哪里不能在御花园里说?可恶的是那宫女儿,竟然装疯卖傻就把事情搅和了。”这是四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