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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军府暗牢光线昏暗,映照的最里间的隔栏里人影憧憧,仿佛关押了千军万马。
妙妙屏退坎坦人,监牢外只余她和萧定晔。
隔着根根栅栏望着自己的同族人,妙妙觉着自己娃儿有今日,实在是像是背后有剧本操控。
她十年前刚穿过来时,是受了凤翼族的控制。十年后的今天,她的孩子依然被凤翼族牵制。
她努力了这么些年,还是没有能为自己和下一代搏一个自由的前程。
栅栏关押的六七人跪着苦苦自辩:“我等并非自愿,皆是被三皇子所迫。求圣女开恩,救救属下……”
妙妙双眼赤红,咬着后槽牙道:“你等是被迫?你等可知,因为被迫,多少人家没了孩子,多少人家要分崩离析?”
萧定晔牵住她手,轻拍她手背。
她的情绪渐渐平复,低声道:“一个一个说,你等都为萧正做了哪些事,知道他什么秘密,不许私藏,全都说的清清楚楚。否则,莫怪我心狠手辣!”
半年前萧正败走坎坦,随行实则或掳或带了十来位凤翼族之人。
到达坎坦后,这些人被拘禁在民居里,被迫为萧正卖命。这其中众人发动过多次逃跑,被或杀或捉,仅余现下的六七人。
一位弟子苦苦央求道:“我等不敢轻易向圣女求原谅,现下这些还活着的弟子,被迫配合三皇子时,皆留了个心眼,所行事上都有漏洞。”
一人道:“属下乃诡道门弟子,属下被迫为三皇子制人皮面具。那面具正常佩戴看不出破绽,可实际上如若遇水,面皮便会开始发胀、消融。”
另一人道:“属下乃珍兽门弟子,属下但凡瞧见巨蟒们,便能将它们收服。”
还有一人道:“属下也是轨道门弟子,属下被迫参与过宫内地下三层甬道建造之事。属下当时生怕甬道建造好后,属下连同工匠会被坑杀于内,曾秘密造过逃生暗门……”
妙妙立刻打断他的话:“地下甬道,可有一处通往宫外?”孩子们便被拘禁在宫外的一处暗室。
那人立刻点头:
“没错,其实有两条暗道通往宫外,一处经过地下暗河河道,通往宫外,后来被用来饲养巨蟒,并不能利用。
还有另一条路,是直通皇宫膳房……”
妙妙不由摇了摇头。
两条路,一条她和萧定晔走过,另一条却与娃儿们没有关系。
那人续道:“属下原本以为此事结束后,三皇子便要杀人灭口,可现下并未如此,或许是属下还有被利用之处。”
妙妙忖了忖,道:“现下只有你们几人?有一位假扮道士的老头,是什么门出身?”
诡道门一位弟子垂泪道:“其他人或被杀、或病死。属下一位师兄两月前被带离,之后活不见人、死不见尸。”
他越说越愤愤:“圣女问及的老道士,他出自百毒门。就是他利用毒药控制我等,才一路到了此处。圣女明鉴,并非属下们怕死,而是怕求死不能。那毒药发作时,全身溃烂成水,瘙痒难忍……”
几人撩开衣裳,但见每人身上都有大片大片的烂痂,有的才长好,有的又开裂淌水,令人目不忍睹。
妙妙不忍细看。
被人用毒药逼迫是什么体验,她最是清楚。
十年前她身中“七伤散”,每回毒发全身剧痛难耐,若不是她心中憋着一口气,早已撞墙求解脱。
她看着这些被逼迫的族人,面色渐渐和缓,问道:“你们放心,等我捉了那道士,逼出解药为你等解毒。若是没有解药,会立刻送你们回百花寨,寻圣药门解毒。”
可解毒之后,这些人是否要入罪、最后被问斩……事情仿佛又回到了四年前,她执意要救一位名唤克塔努的坎坦青年之时。
克塔努当时因被前主子长期奴役,不得不行了背主之事。而那时恰逢番市的七国异邦人密谋联合各国向大晏发兵。克塔努的前主子若未被下人拘禁,便能立刻向大晏官员送出消息,阻止叛乱。
克塔努、包括她的二十四个坎坦兄弟,在此事上推波助澜,有罪于大晏。
那时妙妙与萧定晔因对克塔努的处置而起了嫌隙,以此事为导火索,再加上其他一些事,终于令她对他失望,从而远走天涯。
现下她的凤翼族人,也同样是被迫,可其结果也同样助纣为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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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两更
第606章 进宫(二更)
萧定晔明白妙妙因何事为难。
待出了监牢,他同她道:“在其位,谋其事。你莫忘了,我是大晏的皇子,我的立场始终歪在大晏的一边。此回事与四年前,看起来相似,却完全不同。”
他望着她,一字一句道:“当年事,是那坎坦青年直接推动了对大晏不利之事。可今日事,是对坎坦不利。”
她心中豁然开朗。
没错,有些事情的对错,不在于行此事的本身,而要看判官的立场。
萧定晔道:
“坎坦小国,大晏数年来为何不再攻打坎坦、扩大版图?盖因两国之间那座雪山。
如若大晏出兵坎坦,即便收了坎坦,可有雪山的阻挡,始终无法保持稳固的控制权。坎坦便是看准了这一点,故而常常行挑衅之事。
大晏眼下虽不打算出兵坎坦,可也断然不想看到坎坦国内一团和睦。只有国主常被内务扰民”
妙妙终于明白,这就是政客的思维。凤翼族人行事,恰恰符合了大晏太子的心理。
二人用过饭,眼看着夜色降临,可霍顿将军的人手还不见报来孩子们的消息,萧定晔越来越着急。
孩子们之所以被掳,究其根源,最大的缘由便是他三哥闹的幺蛾子。
现下孩子们没有最新消息,让他这般等着,他等不下去。到了明日,若三哥一旦出手,不知有何后果。
虽说万民聚集,朝廷一定会派军队驻守,以防突发状况……他问向霍顿将军:“明日万神节,将不带兵前去祭坛镇守?”
按理来说,霍顿的职级,定然是要带兵的。且如若带兵,这个时候早已离府提前赶去祭坛,怎地还留在府上?
霍顿忙道:“往年带兵皆有本官的,可今年国主曾提到本官丢失小女的,让本官专心寻人的。”
他神色肃然:“原本本官未想明白的,近日遇上殿下和夫人,本官却明白了。小女被掳进宫里,如若明日真出现在祭坛,一旦有危险,国主定然担心本官带兵起事……”
萧定晔立刻问道:“你可准备了私兵?令嫒已瘦弱不堪,被换上新衣、梳了发髻,明日铁定要出现在祭坛。霍顿大人,你既已想通,为何还没有动作?”
霍顿被问的满脸通红,支支吾吾不敢言语。
萧定晔冷笑一声:“你想要舍女保官位?霍顿将军,明日万神节之后,你霍顿家族还是否有立锥之地,还是两说。你胆敢以一己私心置上百的孩子不顾?你莫忘了,本王能应承你扶你上位,也能挥兵入坎坦,灭了你!”
霍顿将军登时一抖。
他的私心并非真想弃女不顾,可付出确实也极为有限。他原本打算的是尽人事、听天命。依旧私下里、靠一己之力寻孩子,却不敢与朝廷、与国主公开叫板。
见萧定晔质问他,他额上浮现一层冷汗,忙道:“我……并非未提前准备的,已悄悄聚集了六百多私兵的……五殿下,这已是本官拿出家中所有金银的,能雇来的最多人数……”
私兵类似于杀手,没有人身归属,谁出银子替谁卖命。雇主完全可以不露面,差了下人去联络。若事情败露,往私兵身上一推,不担风险。
霍顿想营救女儿的同时,又不想直接得罪上官和国主,真是费劲心机。
萧定晔这才冷哼一声,道:“六百私兵看起来不少,可在护国军面前不堪一击。本王问你,你收到塞夫大人被被人顶替的消息,可前去向塞夫家族送过信?”
霍顿战战兢兢道:“我……我派人私下里前去塞夫大人家中的,秘密将此事告之的。塞夫大人还有一兄弟的,也是武将的。他明日要带军出现在万神节……”
萧定晔再一次对这软蛋刮目相看。
自己不愿出头,却玩的一手的借刀杀人。
他面色略略和缓,道:“塞夫家中如何说?”
霍顿忙道:“塞夫大人过去几年都是住在宫里的,被国主奉为尊师的,以国师之礼相待的。他兄弟听闻很着急的,今日整个午后,都在同我商议明日如何行事的……”
他细细将塞夫兄弟的计划道来,萧定晔听闻,方点点头,又警告他:“你既然想借刀杀人,就莫再添乱。你要知道,明日万一现场失控,本王第一个取你狗头祭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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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色渐浓,一轮皓月挂在天上,拉出一圈朦胧光晕,仿佛在一脸怔忪的看着人间,不知这些人斗来斗去到底为了何事。
霍顿将军家的外书房里,几盏油灯将房内照的亮堂。
灯下的几位主子心神不定。
等待是世间最煎熬的事。
内心对未来报以殷切希望,可现下仿佛又插不上手……妙妙来回踱着步,内心难耐,终于道:“不成,不能这样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