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才人转头问向猫儿:“大仙,你道行深,你来看看,她可有受宠的命?”
猫儿叹了口气,摇摇头:“姿色中下,身材单薄,面有菜色,命无几两,却不知天高地厚。本大仙瞧着,她莫说两日未侍寝,便是在宫里等二十年,也未见得能见皇上一面。”
新白娘娘面色涨的通红,身子发颤,指着猫儿“你你你”了半晌,立刻转身向下人发令:“给我打,就打这个装神弄鬼的。本宫进宫立的第一个大功,就是要为宫里驱邪!”
周围无人动手。
有下人磨蹭着上前,附在她耳边悄声道:“胡姑姑地位特殊,奴婢们等闲不敢动她。她阴阳两道都有人。”
新白娘娘冷笑一声:“便是她阿哥是什么鬼怪,也管不到阳间事。她在阳间的依仗是谁?”
那下人为自家主子叹了一口气,声如蚊蚋:“……是皇上。”
新白娘娘的注意力立刻从老白娘娘身上移开,转到了胡猫儿身上:“你?”
猫儿转头同新白的下人交代:“向你家主子多讲讲宫里事。希望她千万莫住进废殿里。废殿满了,再住不下人。”
她看看旧白,再看看新白,摇头叹息:“白家又走了一步错棋。”
白才人并没有因为李巾眉和猫儿帮她撑腰而开颜。
一回废殿,她便将自己锁在了房中,长长久久的哭了一场。
等了这么久,她当然也知道白家放弃了她。
可心里知道是一回事,眼睁睁看见又是另一回事。
感情本就复杂,宫里的感情更复杂。
她中意皇上,可皇上不中意她,又有什么用。
旁的几人在院外听见她的哭嚎,只能摇头叹息。
李巾眉叹道:“本姑娘现下觉着,嫁给皇子,也不算什么好姻缘。若所嫁之人未来当了皇帝,岂不是更惨?硕大深宫,几千人抢那一个人,简直和出家当姑子没差别。”
她由姻缘过渡到事业上,立时斗志昂扬,同猫儿道:“我记得这位五福此前是你的木工。现下他重回你麾下,如虎添翼,我们将胭脂铺子的买卖做起来吧。你们产口脂,我拿出去寄卖,赚了银子,二一添作五,怎么样?”
五福听过,巴巴的望着猫儿,抢了明珠的台词:“姑姑,我路子广,我还认识极多会木工的太监……”
猫儿抚着他额顶,叹了口气,向白才人狮子大张口:“二八,你二我八。”
废殿在清静了近一个月后,再次恢复了热闹。
五福的回归像一道暗示,迅速招来了明珠。
明珠和五福的就位,使得浣衣局的秋兰也闻到了味,在一个午时现身在破墙边,手里捧着几套旧冬衣做见面礼,期期艾艾道:“胡姑姑,还缺磨珍珠粉的人吗?”
哎,猫儿且悲且喜。
她又开始数起了数,算起了日子。
在初冬的第一场雪飘下时,她包的严严实实,出现在东华门边上。
从辰时转悠到午时,再过了未时,宫门口终于出现一道挺拔身影。
那身影径直往重晔宫方向而去。
他前行,她也前行。
他转个弯,她也转个弯。
待绕过一座假山,她急急往前行,身畔蓦地伸出一只手,一把将她拽去假山背后。
萧定晔探头往四周瞧过,方眯着眼看她:“你鬼鬼祟祟跟着我作甚?又有何消息?”
她讪讪一笑,拍马道:“殿下吃了吗?腹部伤口可痊愈?颈子上牙印可消退?”
他不耐道:“有事说事!”
她深吸一口气,问道:“殿下曾说过想利用我,究竟是怎么个利用法?”
第77章 狐臭(四更)
天上铅云密布,初冬第一场雪还没下大,米粒般的雪花飞下来,须臾间便不见了身影。
有经验的人都知道,出现这样的天,最多再过几个时辰,一场鹅毛大雪便要来临,令贫苦人家的处境雪上加霜。
萧定晔盯着猫儿半晌,忽的翕动鼻息,皱着鼻头问道:“什么味?”
他缓缓凑到她近前,再一闻,立时跳开一步:“长霉了的衣裳你也穿?你恶不恶心?”
猫儿见萧定晔竟然将错处挑到了她衣裳上,不由便翻起了旧黄历:“殿下若将欠奴婢的那十斤珍珠、十斤花瓣、二十斤蜂蜡还给奴婢,奴婢拿去换成银子,也能穿新衣裳。”
他听着她“奴婢奴婢”自称个不停,嘴角一弯:“有事求本王?”
她却不提要求之事,只执着相问:“殿下此前说过要利用奴婢,奴婢得先想一想愿不愿意被利用。”
他此时有些后悔。
她毒发那一日,他不该为了显示真诚,将话说的太多。
当时看着她迷迷楞楞,是随时要痛晕过去的样子,谁知竟不声不响的将他的话一字一字记的清清楚楚。
能说他想利用她来控制舆论、助他上位吗?
他看着眼前的少女。
聪明是够聪明,在往日数件事上,同他配合的勉强算上的好。
有原则也算有原则,说不进后宫,看着是真不想进。
胆子也够大,都开始毒发,还能在无解药的情况下,同向她下毒之人作对,刻意让父皇厌恶她。
然而她的性子太过冲动,又喜欢管闲事,还容易给自己加牵绊。牵绊一多,把柄就多,就容易受人威胁。
他摇了摇头:“还不是时候,本王现下不能说。”话毕又补充道:“你放心,不是让你丢小命之事,也不会让你出卖色相。”
她有些失望。
她不知他要如何利用她,就不知该出什么砝码,来提出更大的庇护。
她绞经脑汁,想起个条件:“奴婢给殿下提供消息,助殿下寻出向我下毒之人,算功劳吗?”
他“扑”的笑出声:“本王替你寻出下毒黑手,受了累还要记你一功,你可真是算账的好手。”
她也觉着说不过去。
那如何提出想要他庇护废殿之事?
现下她定不能央求他。
这件事要开个好头,不能造成欠人情的势头,否则日后他利用她反而成了她还人情,那时候会更被动。
得做成等价交换。她解决他的问题,他帮她庇护废殿。
她咬唇半晌,试探道:“那三维立体图,殿下还要吗?”
“什么图?”
“画里飞出阎罗王,也可以飞出王母娘娘,想飞什么飞什么。殿下可还需要?”
他叹为观止。
他简直要对她刮目相看。
太懂得利益交换了。
他做出一副倨傲模样:“任何东西都要讲究个恰逢其时。本王需要的时候才值钱,现下,却不怎么需要了。”
“你……”她一时语滞,跺了跺脚,转头就要走。
他却一把拉她回身,似笑非笑道:“先说一说,你想要本王做何事?说过,本王再斟酌,划不划算用你那劳什子飞仙图做交换。”
她看着他的神色,下了决心:
“废殿的那些人,容易受迫害。
奴婢这回是被下毒逼迫接近皇上,若日后解过毒,那些人又拿废殿人的性命来胁迫,奴婢生怕顶不住要妥协。
这几回是让奴婢接近皇上,若日后逼迫奴婢接近殿下……”
他极力的绷着笑,面露嫌弃:“别给自己脸上贴金,你被迫来接近本王,本王也不会中计。”
他将她上下打量几番,目光最后定在她冻红的鼻头上:“姿色这般差,怪不得父皇会厌弃。美人计不适合你。你从现下开始练武,过上二十来年,兴许还能当个侍卫。”
她被噎的喘了两息,方低头道:“奴婢不接近皇上,也争取不接近殿下。废殿众人的事……”
他忖了忖,问道:“还有何事?”
她听着他话中似有松动,立刻祈盼的望着他。
他做出为难色:“本王现下身在军营,能护着你一人已十分艰难,还要再护废殿不相干的人……本王记得,你当初拿了一副什么图给我瞧,里面画了个物件叫轴承?”
她忙忙道:“对,有轴承,还有齿轮。”
他点点头,现出一丝做了亏本买卖的心痛:“你再多画几种轴承样式,本王就暂且应下。”
她心头的石头落下,立刻拍马道:“轴承、齿轮都画给殿下,我知道的就有好多种样式,一定让殿下满意。”
她头等大事办成,注意力才转去余下事上:“解药可验出了配方?一个月的量,又分出去了一小半,奴婢估计只能顶二十日。现下已过了八日……”
再等十来日,她就又要经受一回痛楚。只不知,下一回毒发的疼痛是否又要翻番。
他见她面上显出余悸,心中不由起了些柔软,沉声道:“越是诡异的毒,解药越难攻克,你要耐心等。最近可有新动向?”
猫儿悄声道:“上回来了个狐臭侍卫,奴婢提到我对皇上喜好不熟悉,他说他会转达,看后头那黑手如何答复。到如今,还未有动向。”
他翕动鼻翼,盯着她道:“来者患了狐臭?”
她肯定的点头:“没错,奴婢闻的真真。”
他立刻跳出一步开外,捂着鼻子嫌弃道:“走走走,怪说不得,你自己闻闻。他传染给你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