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樱樱到时,阮行止已是喝了个半醉。
边上伺候的小厮眼见着二姑娘过来,不由也是有些惊喜,忙不迭的请了进去,又道:“姑娘可算是来了。您可得劝劝公子,可不能这么喝下去了......”
阮樱樱脸上便显出一分担忧来,关切问道:“哥哥今儿喝了很多吗?”
小厮也不敢说主子的不是,只隐晦的回了几句,这便引了阮樱樱进去。
阮行止正提着酒壶自斟自饮,微微有些醺然,见着阮樱樱来了也不似以往那般起身相迎,只微微抬了抬眼睛,露出淡淡的笑容来:“樱樱来了?”
阮樱樱受宠惯了,见他这态度,心下略有些委屈,但还是主动端着点心上去,口上劝道:“哥哥快别喝了。我今儿下厨,做了些点心,正想叫你尝尝味道呢。”说着,她便将自己做的小点心端上去,有些赧然的抬起头,朝着阮行止露出一个浅浅的笑容来。
阮行止看着她面上的笑容,眼里闪了闪,过了一会儿才道:“你放着吧,我迟些边吃。”
阮樱樱何时在阮行止跟前受过这般的委屈,便是自己心下有愧,此时也不免生出些不快来。她抿了抿唇,勉强压下心头不喜,软声唤了一声:“哥哥,我知道你心下不乐,都怪我!是我......一时不慎,方才会误了你的婚事.......我心下也很不好受,一直盼着能弥补一二。若哥哥心下气不顺,要打我骂我,我也甘愿的,只求哥哥能够消气。”
说着说着,阮樱樱眼眶微红,垂落的眼睫上凝着泪珠,已是泫然欲泣,楚楚可怜。
“只求哥哥别再这样了,我,我瞧着实在心疼。”说话间,她抬手拭泪,雪腮凝泪。
阮行止见她落泪,到底还是心软了。他眸光沉了沉,终于放下了手中的酒杯,侧过头去,低声道:“你不必愧疚,那些事原就与你无关。”说起来,阮樱樱也不过是遭了旁人算计,她是无辜的,更是受害者。
阮樱樱见阮行止态度软滑,眼泪更是止不住的往下掉,哽咽着道:“哥哥不必安慰我,我心下都是知道的:这事都怪我!哥哥寒窗多年,好容易金榜题名,定下婚事,若非因着我也不会在这时候遭此退婚之辱。”
阮行止长长的叹了口气,仍旧没有看着阮樱樱,语声也有些醉后的空茫:“真不是因为这个。我只是.......”
想起自己前不久得知的那事,阮行止语声一顿,竟是不知该不该说下去。
也是赶了巧,徐氏当初在宫中被阮清绮点了一句,心下一直存着芥蒂,之后阮樱樱在慈恩寺出了事,阮修竹当场翻脸,夫妻起了争执,实是令徐氏心寒,终于令她下定决心,要将阮清绮说的那事查个清楚。阮行止与徐氏这个继母毕竟隔了一层,敬爱有之,信任不足,心下多少还是有些防备的。这回也是正巧,他的人撞见徐氏私下遣人探查,心里不免也存了几分计较,便悄悄派人跟上盯着。
正因如此,阮行止反倒比徐氏更早知道了她要查的那事,他这般的性子方才会借酒消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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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无法直视
徐氏派人查的正是长姐大徐氏以及阮修竹的旧事, 她毕竟是徐家人,比起旁人来自然知道更多的内情:
当初, 徐家和阮家都是乡里人家,虽算不得近邻但也都是一处的,阮修竹与大徐氏确实是青梅竹马一齐长大的,两家也都默认了这门亲事。只是, 阮修竹高中状元, 在京中大出风头,竟是被当时的安国公一眼相中,有意许女。
阮家乃是寒门, 阮修竹新中状元, 朝堂上正需助力,阮家长辈自然是乐得高攀贵女, 阮修竹也默认了这门婚事。为此,徐家上下都很是生了一回气,便是徐氏当时年纪小也还记着家里上下齐声痛骂阮家一朝得意便忘本的场景。
只是,人家阮修竹毕竟已是官老爷,娶的还是国公府的千金,真正的今非昔比,徐家这般人家也就是嘴上骂几句,实不敢得罪人家, 更不敢做些什么。
在得了阮家以及阮修竹隐晦的“补偿”后,徐家上下也不骂了,反到是急忙忙的给大徐氏定了亲事——为等阮修竹, 大徐氏也是等了好几年的,几乎被拖成了老姑娘,眼见着阮修竹另攀高枝,大徐氏这婚事自然也不能再拖下去了。
所以,徐家索性便将大徐氏嫁给了个外地的客商,也算是远嫁,既保全了两家的颜面,也免了接下来的尴尬,只委屈了大徐氏一人。
再后来,阮修竹外放为官,不知怎的又遇着了大徐氏,两人还有了阮樱樱。回京后,两人之事引起林氏注意,特特去外宅处闹了一场,大徐氏因此羞愤交加,生下阮樱樱后便过世了,林氏自己也没得了好,正是因此早产,在阮修竹的迁怒冷待下郁郁早逝。
因着大徐氏当年远嫁与娘家关系冷淡许多,之后做了阮修竹的外室,实算不得什么光彩之事,便是徐家这做娘家的也知之甚少,与徐氏这个小女儿说起来时也都含含糊糊的,也就说了个大概,叫她心下有个底。
不过这些毕竟是旧事,阮修竹不愿多提,徐氏自然体贴他,不会多问,甚至还觉着自己知道得已经够清楚了——人总是要往前看的,过度的追究旧事实在是没必要。直到那日在宫中,阮清绮亲自送她,垂首在她耳边问道:“你真觉着阮樱樱她真是阮家女?”
当时她并不相信阮清绮的话——阮修竹为人何其的精明睿智,这种事上怎么可能会糊涂,如何会不知道阮樱樱是不是自己的女儿。
然而,当时的阮清绮却仍旧是从容镇定,转口回了她几句:“父亲素来明达睿智,自然是瞒不过他的。可,若是他也心知肚明呢?”
只这么几句话,几乎搅乱了徐氏的心湖,令她辗转反侧,满心犹疑:若阮樱樱真就不是阮家女,而阮修竹心知肚明却又将之娇宠长大,这又怀的是什么心思?以往,徐氏瞧着阮修竹将阮樱樱捧在掌心,百般宠溺,心下也并不奇怪,只觉得阮修竹是怜惜幼女自幼失母又爱屋及乌,方才格外宠溺了些,可当她心里存了疑惑,带着有色眼镜去看便不免心下生疑:这真就是父亲对女儿的态度?未免太亲昵、太没有分寸了吧?
徐氏本来只是半信半疑,越看越是怀疑,甚至还有些难以置信。也正因如此,在慈恩寺之事后,她终于还是没忍住,冒着可能会惹阮修竹不快的可能派人去查这事。因她是徐家人,虽不知细节但问过家里后自也知道该从何处查起。
本来徐氏动作隐秘,是不会惊动旁人的,偏巧却被阮行止撞见,阮行止又是个小心之人,派人暗中盯着,竟是在徐氏之前得知了真相:阮修竹当年确实是在回京的路上遇见的大徐氏,算一算日子,当时的大徐氏或许已是有孕。
阮行止素来聪慧,只知道了这事便差不多能将之后的事情捋清了:阮修竹归京路上偶遇大徐氏,许是旧情复燃,两人便在一起了。之后,阮修竹瞒着家里在京中为大徐氏置了一份外宅。林氏孕中得知此事,跑去大徐氏处闹了一场,自己早产不提,还惊动了大徐氏,令大徐氏惶惶不安,难产生下阮樱樱后便过世了。
当时,所有人都以为这就是大徐氏为阮修竹生下的女儿,就连阮行止也都理所当然的认为这就是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妹妹。
如今想来,阮修竹这般精明,自然不可能不知道阮樱樱究竟是谁的血脉。可他竟也就这样将阮樱樱抱回府里,当做嫡亲女儿一般的养大,不,应该说他对阮樱樱比阮清绮这个嫡亲女儿更加的好。
林氏死时,阮行止已是记事,他为人子也不是不知道阮修竹那时候待徐氏的冷漠忽视,不是不明白其间的残忍。但是,他毕竟是被阮修竹教养着长大的,又一向崇拜父亲,心中难免有所偏向,说是自欺欺人也好,他对这事是有自己的想法的:
林氏当初为这一时之气去大徐氏处大闹实是过分了些——若非孝成帝实在看重阮修竹,只怕林氏这么一闹,阮修竹真就要因此坏了名声,前途尽毁;再者,稚子无辜,大徐氏腹中到底是阮家血脉,林氏一番闹腾,竟还闹出人命,累得大徐氏因此难产而亡,也难怪阮修竹要因此生气,事后仍旧余怒不消。
可,阮行止如今已经知道了阮樱樱并非阮家女,那些想法自然也跟着变了。
想到阮修竹一面接受大徐氏这么个怀着旁人孩子的女人,一面又刻意冷淡发妻;一面宠爱没有血缘的养女,一面冷淡自己的亲生女儿.....哪怕是阮行止这般偏向父亲的,此时也不得不承认:阮修竹对待两边的态度和做派实在是差得太大,几乎到了不讲道理、匪夷所思的地步。
只要一想到这些,阮行止简直都有些无法直视自小仰慕崇拜的父亲,连带着对阮樱樱也没了以往的怜惜疼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