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妃一面说一面哭得泪水涟涟,这便要起身去里间与黄明悦说话。
然而,阮清绮却不想这么轻易放过她,上前几步又把德妃给按回了椅子上,温声宽慰她:“德妃不必如此。虽说你也有管教不力之过,可你这整日里病着的哪里能管得了一宫的人。”
德妃隐隐觉得阮清绮话中有话,怀疑她是暗讽自己,只是此时实在不宜多嘴,只得低着头一径儿的哭着,似是又痛又愧,还有一点儿被冤枉后的委屈。
阮清绮按在她肩头的手微微用了点力气,紧接着话锋一转便道:“当务之极还是要寻出那个站在月心背后的幕后之人。”
德妃哭声一顿,喉中仿佛哽着什么,好一会儿才咬牙道:“不过是月心胆大包天,为着点儿财物,背着人暗下杀手罢了,何来的‘幕后之人’?妾也知道自己手下出了这等人,确是妾的过错,皇后娘娘要骂要罚,妾都再无二话。只是,事已至此,皇后娘娘又何必要这般咄咄逼人,非要揪着这么个莫须有的‘幕后之人’,仿佛一定要将这事栽倒什么人身上似的.......”
说着,德妃忽的从位置上起来,跪倒在地上:“娘娘,妾自知论身份、论圣宠,皆是不如娘娘。自妾入宫来,便一直小心侍奉娘娘与陛下,从无二心。还望娘娘看在妾一片忠心的份上,还妾一个公道吧。”
德妃这般一跪,形容可怜,倒还真叫殿中不少人跟着同情了一回。
说到底,殿中闺秀也多是女子,年纪又轻,心肠更软些,眼见着德妃这般不顾仪态的跪倒在地,满面泪水的哭求皇后,再联想起德妃尚在闺中时的风采与才名,两相对比之下更是不忍多少也是有些不忍。——说到底,那月心不过是德妃宫中的一个宫人罢了,哪怕真是月心做的事,如何就能肯定是德妃指使的?
再有人多是同情弱者,德妃自承痛处,直言自己是“论身份、论圣宠,皆是不如娘娘”,这些闺秀听着更不是滋味。
再看看仍旧是神色不动的皇后,不少人已在心中同情德妃,觉着皇后这态度实在是太过强硬,仿佛非要用个小小宫人定了德妃的罪。皇后如今面上端得正义凛然,还不是存了私心?
阮清绮多少能够感觉到那些落在她身上的复杂目光,心下冷笑:德妃可真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这般想着,阮清绮也没伸手去扶德妃,只是淡淡道:“德妃这是什么话?若月心背后无人,她怎能这般轻而易举的潜入宫宴,在宴上哄骗谋害黄姑娘,此后甚至还安然无恙的回了长青宫?这其中,不知有多少人为她穿针引线。若德妃真觉得月心这么个小宫人能有这般本事,那么只怕后宫上下今后无人再能安眠了——她今日可以潜入宫宴,来日指不定就要潜入坤元宫、潜入慈宁宫,潜入乾元宫,这般出入宫闱如入无人之境,岂非置太后与陛下于险地?”
德妃浑身都在发颤,眼泪砸在手上,滚烫湿润,可她的心却是凉的。
阮清绮把话说到这里,倘若不查下去,岂不是“置太后与陛下于险地”?可若是查了,那她.......
直到此刻,德妃终于觉着怕了。她自然不会反省自己的所作所为,只恨老天爷偏要站在阮清绮身边——明明都已安排好了,若是黄明悦好好的淹死在水池里,死无对证,不仅能够让搞砸这场赏花宴,还能皇后在人前丢个大脸,甚至可能会引得黄御史等人对阮家不满........到时候,皇后失了颜面,惹得太后不快,阮家又势弱,她说不定就能更进一步。
无论德妃想几次都觉着自己的安排完美无缺,堪称是一石三鸟。
谁知,谁知黄明悦居然没死,而阮清绮又揪着这么点儿事咄咄逼人,非要揪出她。
德妃茫然片刻,只是哭着,一时都不知如何是好。
也就在此时,殿外忽而传来太监掐尖了嗓子的通禀声——
“皇上驾到。”
众人神色都变了变。
德妃就像是溺水的人抓着了最后一根稻草,她脸上显出一丝希冀之色:是了,皇帝还要用她的娘家,如今吏部京察正在关键时候,皇帝肯定不会叫她出事的。就如上次,哪怕她在坤元宫里动了手脚,太后不还是出面保了她?最后不还是一点事都没有?
这般想着,德妃满是泪水的脸容仿佛是被人用希望点亮了,那一瞬间,她整个人都像是更有精神了。
阮清绮角余光瞥见了德妃那张忽而被希望点亮的脸容,不由暗叹:德妃真是对自己太自信,也太相信萧景廷了。与其盼着萧景廷,还不如盼着陆太后呢!就萧景廷那铁石心肠的狗皇帝,这时候过来,还能有什么好事?
不过,想归想,阮清绮还是领着人起身出殿接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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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举重若轻
萧景廷身份特殊, 在明德太子未出事,甚至连总掌内廷的陆太后都不知道他的存在, 外头那些闺秀自然是从未见过他的。之后,他意外登基,又是忙于处理前朝事务,又要给孝成帝守孝一年, 直到如今京中也没几个闺秀真正见过他。
正因如此, 此时忽而听闻皇帝驾到,诸位闺秀随着皇后起身迎驾时,心下都是既忐忑又好奇。还有胆大的人, 借着行礼的动作用眼角余光偷偷去看那正穿着玄黑常服的天子, 霞飞双颊,险些失了神。
有句话叫做“望之不似人君”, 萧景廷看着也不大像是个权掌天下的皇帝。他头上没戴十二旒冕冠,身上也无明黄龙袍,身形高挺单薄,腰背笔直,非常的瘦。而他的脸容更是难以想象的漂亮,毫无瑕疵,难描难绘。
大多数的人在见到他的那一刻,多会被他的容貌所摄, 昏昏然不知所以,直到想起他的身份方才回神。
倒是阮清绮,看着看着就习惯了, 看着人的时候只习惯性的估量了下他的体重:真是难得,厌食到他这样的地步,居然还能保持人样。真是太难得了。
萧景廷从御辇上下来,抬眼看了看,第一眼便看见了正领着人在最前头行礼的阮清绮,上前几步,抬手扶了人一把:“不必多礼,都起来吧。”
他现下在人前也愿意给阮清绮这个皇后一些脸面了,还能说几句人话,扶着阮清绮的手,温声道:“听说赏花宴上出了事,朕想着这到底是太后特意吩咐下来的,也是你入宫后第一次住持宫宴,少不得要过来看看。”
阮清绮忍不住在心里呸呸呸:狗皇帝!先前出事的时候不来,现在事情查的差不多了,眼见着就要收拾德妃了,他倒是屁颠颠的跑过来了。还把话讲的这么好听,一副体贴自己的样子,当谁不知道他就是故意来摘人果子的?
然而,萧景廷这般作态,居然还真哄了不少人去。
尤其是阮樱樱,眼见着皇帝这般体贴阮清绮,不知怎的,她心里竟是又酸又涩,仿佛是咬着个极酸的橘子,酸的牙都软了,情不自禁的便想起了当初赐婚之事。
当初宫中下旨赐婚,陆太后本就属意阮樱樱,这事阮樱樱也是知道的。只是,阮修竹心疼阮樱樱,寻了借口改换成了长女。那会儿,阮修竹担心阮樱樱多想,还特意抽了时间与她分说厉害。
阮樱樱自然也知道父亲是为她好——陆太后性子厉害,又在后宫掌权多年,实不是个好相与的;新帝在冷宫长大,到底是根基不稳;更有燕王虎视眈眈.......若她真入了宫,到时候必是要夹在父亲与太后之间,百般为难。
所以,阮樱樱默默的接受了这个安排,虽觉着有些愧疚,可正如父亲所言,长幼有序,有些事本就该做姐姐的去承担。
大概也是因为那点儿的愧疚,宫中来人,让徐氏携阮樱樱入宫时,阮樱樱是真的欢喜,她心里甚至带了一点她自己不愿意承认的优越感,很是天真的想着:是该入宫见见长姐,若姐姐过得不好,自己这个做妹妹的也能安慰一二,尽量弥补对方。谁知,阮清绮不仅没有过得不好,反到是仗着地位肆意的欺负她这个妹妹........
现下,再看皇帝那张漂亮到毫无瑕疵的脸容以及他待阮清绮的温和体贴,哪怕阮樱樱素来敬爱阮修竹,心知阮修竹当初的决定更多的是为了她,仍旧免不了的生出些怨恨来,忍不住的想着当初的事情,生出些不好言说的想法:若阮修竹当初不拦着她,阮清绮如今所有的东西本该都是她的啊!接赐婚懿旨的人是她,端坐在坤元宫的人是她,被至尊天子这般温柔体贴着的也该是她!
想到阮清绮如今成了皇后,自己以后无论嫁给何人总是要低人一头,阮樱樱便更觉委屈起来:她自小便在家中受宠,予取予求,从未将阮樱樱这个长姐放在眼里,现下难道要反过来不成?
阮樱樱自来天真,委屈起来,便有些顾不得身边的场合,眼眶都跟着红了。
站在阮樱樱身侧的易尔蓉见状倒是有些好奇,趁着众人起身入殿,低声问了一句:“阮姑娘这是怎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