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扯着周氏就往外走,被周氏轻巧地挣脱开。
“大哥,没有这种规矩的。”
他虽然怒火冲天,但勉强能压住火站定听周氏说话。
“有谁说娶了周家的女儿就不能纳妾了吗?有谁说娶了我就得一生一世只爱我一人吗?”周氏垂眸,“再说了,走,哪有那么容易?我是外命妇,谢国公府的二夫人,还有一个七岁的女儿,自我嫁进京以后,一切都容不得我任性了。”
“女儿”一词让周家大哥瞬间冷静下来,是啊,若是周氏没有女儿,大不了就和离回漠北,但现在有个女儿,这可就不好办了。女子嫁人后最能仰仗的就是娘家,若周氏与谢二和离,外甥女嫁人了也容易受气。
他一个虎背熊腰的壮汉,被周氏一句话急得直跺脚。
“那可怎么办才好?”他捏拳,咬牙道,“要不我还是去揍他一顿吧。”
周氏无奈地笑了:“大哥,不用了。你看现在我也过得很快活,每日都能学习厨艺,下下厨、练练武,闲时同女儿相处,见也不见他,连糟心都省了。”
周家大哥皱眉不语。
“只是多年未见家人,总有些任性的心思,受了委屈就想哭一哭,哭完了就没事了。”她重新振作起来,“前些时日我做了好多酱,你都带回去去尝尝,还有腌肉腊肠什么的,也带些回去。过段时日林家商队北上,我再让他们多捎些过去。”
她有好多话,说不尽似的:“还有我自己琢磨的食谱,算不上多美味,但能吃个新鲜,我让人捎上,你回去让厨娘们试试。你和哥哥们呢,也要少喝些酒,别拿暖身子的话来糊弄我,我给你们捎了辣椒酱,到时候拌汤里喝,喝完保证暖和。”
周家大哥粗声粗气道:“知道了知道了。”
周氏絮叨着送他往外走,兄妹俩渐渐走远后,谢琅才从拐角走了出来,站定着望着空无一人的院子口,久久不语。
第102章
悬在天穹的明月渐圆,中秋将至。月光皎洁明澈, 清云氤氲, 如纱似雾的月华洒在世间,与长街明亮如火龙般灯笼暖光融为一片。
林氏月份大了,肚子圆鼓鼓的, 得撑着后腰才会舒服一些。但她依旧步履如风, 身形灵活地在人群中穿梭。
周氏跟在她旁边, 负责在拥挤的人群中为她开辟一条道。
小吃街的人对此见惯不惯, 见林氏来了,还会捧着竹碗自动给她让一条道, 乐呵呵地跟她打招呼:“林掌柜又来巡查啦。”
新面孔对此很是不解,看着林氏的身影道:“林夫人怎么说也是个精贵人, 怀着身孕在这里晃悠, 万一有人想闹事,伤着她可怎么办?”
“那你可想多了。”食客用下巴点点林氏身旁冷脸竖眉的周氏, “看见那位没?听说是大将军家的闺女, 功夫了得,前几日有人闹事, 她发起火来, 用根竹竿把那十几个人全敲进医馆了。”
新来的食客倒抽一口气, 望着周氏和林氏的背影渐渐远去,迷惑地揉揉脑袋:“怎么回事?也才两年没回来京城就变了个样子。”
周氏一直冷着脸, 不吭一句话。
林氏有些心虚, 弱弱地开口:“今日是最后一次了, 这不马上中秋了嘛,我就出来看一看,之后就安心在家养胎了。”
周氏哼了一声:“上次有人闹事差点伤着你时,你也是这么讲的。”
林氏干笑几声,连忙岔开话题:“那什么,你说窈窈为中秋做了个什么饼来着?”
“月饼。”周氏很快就被带偏了,用手比划着形状给她解释,“圆圆的,上面压了花,取中秋团圆之意。”
林氏装作认真听的模样,心下转得飞快,思考要怎么靠月饼大赚一笔。
旧街这头灯火繁华,热闹非凡,新街也是同样。
市肆依旧还未修好,但食摊已经统一规整过了,搭起了蓬,以防落雨了摊主无处躲避。
酒香不怕巷子深,做吃食一行,最最重要的还是味道。鸡汁豆腐串肥美的鸡汤渐渐打出了名头,食摊前也不再是空无一人了。
小花站在板凳上,熟练地舀起一碗鸡汁,浇蒜水、洒葱花,动作麻利。
来往的食客对此见怪不怪,并不会因为她年纪小,而怀疑鸡汁豆腐串的味道。
有人在桌前坐下,关切道:“小花,胡大娘呢?”
小花一手一个大碗,将鸡汁豆腐串放在食客桌前,一边忙着一边回话:“这几日落雨,外祖母受了寒,晚上便不出来摆摊了。”说到这里,她拔高了声音,“不过大家别担心,鸡汤和豆腐串什么的,都是外祖母做的,味道不会差。”
她一转身,差点撞在别人身上,什么也没看清就下意识弯腰道歉。
有人将她托了起来,她抬头,见到眼前人的样貌时有些吃惊。
这不是前些日子来这里吃过鸡汁豆腐串的贵人吗?
老夫人年纪大了,不喜热闹,更不爱走动,平日里就在寿宁堂诵经念佛,连在院子里走动走动都不愿意。
但眼见着中秋要到了,她坐在寿宁堂,忽然感觉偌大的屋子有点冷清过头了。
徐氏膝下有四子,两个大的在书院念书,两个小的也整日跟着夫子,不爱往她那儿去。二房孩子倒是多,但谢笙文静寡言,每日请安后就寻处安静地儿看书,庶女们畏畏缩缩的看着又心烦,谢理谢琅谢珣都在朝为官,一忙起来连请安也没了。所以她一个人住在寿宁堂,每日也只有徐氏来晨昏定省。
她本来都习惯了这种冷清,但今日望到窗外皎洁明澈的圆月,忽然就想起了那日小吃街的热闹。
长街灯火,秋夜暖雾,她望着明月,最终还是唤嬷嬷陪她出了府。
小花年岁不大,但比同龄孩子早熟很多,府里面的庶女还在为一朵珠花争吵哭脸时,她已经懂得如何经营好食摊了。
她将肩上的布匹拿下来,麻利地将本就干净的桌子再擦了一遍:“您请坐,来点什么?”
今日食客多,老夫人不太自在,看向嬷嬷。
嬷嬷便替她说话:“两碗鸡汁豆腐串,不要辣,少点蒜水。”
这时刚才那波食客吃完后结了铜板离开,老夫人顿时放松了不少。
小花将碗端过来,老夫人趁此机会问道:“你外祖母伤寒可严重?”
小花摇摇头:“大夫说不严重。”
老夫人点头,别的也不知道说些什么。
小花见贵人没有要问的了,便转身去其他桌前收拾碗筷。
老夫人看着她小小的个头忙碌个不停,心头颇有些不是滋味。
“你可带了银子?”她问身旁的嬷嬷。
嬷嬷一下子就看懂了她的心思,叹道:“老夫人,您心善,但……”人家有手有脚的,给些银钱在她们看来是恩惠,在人家眼里指不定是看低呢。
她的言外之意老夫人也明白,尴尬地点点头:“是我老糊涂了。”
谢国公府每年冬日都要施粥,对她来说,做善事无非就是花花银两的事。但长年这么做,到了真想帮一个人时,一时连妥当的法子也想不出来。
嬷嬷见她神情不自在,宽慰道:“老夫人您习惯了这些,一时没转过来也正常。再说了,小花说她外祖母受了寒,说不定正缺药钱呢,咱们等会儿放点银两就走。”
老夫人摇摇头,垂眸道:“要说银钱,天下有几家能比得过林家阔绰。”
嬷嬷不知怎么接话,只能道:“老夫人动筷吧,当心吃食凉了。”
她话音未落,街头忽然传来吵闹声。
“我呸!”少年的公鸭嗓撕扯着,“我倒要看看你们有没有那个能耐!”
“愿者服输,钱修竹,你莫是想耍赖吧?”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她与嬷嬷一同回头朝街头看去。
一堆锦衣少年分成两队,叉腰的叉腰,骂人的骂人,可不就是京城最常见的纨绔子弟吗?
但那里面怎么会夹着自己的乖孙谢晧和谢晔?
谢晧右眼青黑,谢晔嘴角有伤,两人说话时扯动伤口,疼得龇牙咧嘴。
“扯些没用的做甚,这场架你们打输了,就是要掏银子请咱们兄弟吃完这条街,吃不吃的下是我们的事儿,你只管掏钱就好。”
站在他对面的少年怒目而视:“哼!好,我掏钱!我掏!”
谢晔用袖口擦擦脸上的黑灰:“好,你可记住了,我们吃你只能看着!”
对面的少年仿佛受到了什么奇耻大辱,他怒道:“我钱修竹今日就是从这屋顶跳下去,被那马车碾过去,我也绝不吃一口这街上的吃食!”
谢晧这边的少年们哈哈大笑,像一群斗胜了的公鸡,摇摇晃晃地往新街走来。
若是让谢晔谢晧说此时最怕的事,那一定就是遇到他们爹娘,不过这种事是万万不可能发生的。至于遇到老夫人?别开玩笑啦,做噩梦也不带这么做的。
若是让老夫人说此时最怕的事,那一定就是被谢晧谢晔发现,若是让自己的孙儿看到她晚上跑到街边吃小食,她的老脸往哪儿搁?京城那些老骨头们要怎么笑话她?
她连忙起身,跟着嬷嬷躲到了食摊后面。
这边谢晧谢晔领着兄弟们来到一家食摊前,痛快地道:“这个,给我来十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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