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氏忍不住笑了出来:“这是我三弟妹买的,三弟饭量太大。”
周家大哥懵懵地点头,暗叹高门望族也没有想象中那般娇气矜贵嘛。
这时一股醇厚喷香的咸鲜味钻入鼻腔,他回神,朝那碗里看去。
碗里飘着白嫩的碎馍,红褐色的羊肉末,粉丝晶莹润泽,如一张软滑的网将馍和肉交缠在一起,中央点缀着翠绿的蒜苗香菜,汤清而浓郁,面上飘着清透稀碎的油花,香气四溢。
他鼻尖耸动,不确定地道:“这可是羊肉?”闻着有羊肉的鲜气,醇厚绵长,却没有羊肉常见的腥膻。香气层次丰富,鲜中裹着一丝丝的辣,细嗅间还有香料的辛香。
周氏将装着糖蒜和辣椒酱的小碟推到他面前,解释道:“这是羊肉泡馍。不过馍我已经提前掰碎了,这样吃起来更方便些。弟妹说,这馍得让食客自己掰,掰成黄豆粒大小后,再给食客上汤。或是‘单走’的吃法,馍和汤分两碗端来,把馍一点一点掰在汤里吃,吃完以后再喝上一碗浓香醇厚的鲜汤。”
周家大哥此时才意识到自家小妹似乎是真的静下心来学了厨艺,不管怎么说,光从这卖相和香味上来讲,这碗汤就不会难喝。
他抬头看了一眼周氏,周氏撑着脸,期待地看着他。
软乎烂融融的汤面水雾缭绕,吹散雾气,清鲜醇香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人身心舒爽,懒倦全散在了这热乎乎的蒸气里。
他期待地拿起调羹,捞起一勺羊汤泡馍。细碎的馍柔韧筋道,颗粒虽小却不散,吸饱了汤汁,湿软而不化不烂,粒粒香浓。晶莹透明的粉丝挂在勺边,摇摇晃晃的,软嫩细滑到似断非断,不断滴着羊汤。这么一大勺汤汤水水入口,很难不发出唏哩呼噜的吃饭声响。
暖暖的羊汤泡馍一入口,周家大哥就被料重味醇的汤汁震惊了。羊肉的鲜味极重,在泡馍、粉丝里面四处乱窜,浓浓一层的羊汤味瞬间打开了人的胃口。
清汤味鲜,羊肉煮的软烂,嚼着嫩,大块大块的,肥而不腻,油都熬了出来,能明显感觉到表面那层浓鲜丰腴的羊油。吞咽入腹以后,唇颊里的羊汤鲜味还在回荡。馍粒表皮被泡得软乎乎的,粉丝依旧筋道,汤宽肉肥,麻、辣、鲜、咸,回味绵长。
这层鲜、这种暖让人舍不得狼吞虎咽,而是沿着碗边慢慢地品着这碗香肌骨的羊汤。
羊肉羊骨的精髓和灵魂全部融入了汤汁,熬起来很是费工夫,现宰的羊配上数十种辛香料慢慢熬煮,直把骨头熬化了,羊肉熬烂了,汁浓汤肥才算熬好了。
周家大哥唏哩呼噜地喝着,这又是粉丝又是汤的,实在是难以讲究个雅致。
“还有这糖蒜,就着吃。”周氏看他吃得欢快,心中的难受和郁气顿时消散了。难怪姜舒窈喜欢看人吃自己做的饭食,尤其是亲近之人,看他吃得畅快,自个儿心头也无比畅快。
周家大哥觉得自己的吃相不好,却没法收住,不好意思地点点头,夹一筷子糖蒜入口。
糖蒜清脆,吃起来又甜又辛,一下子冲淡了嘴里的羊肉味,去腥解腻实乃一把好手。一颗糖蒜下肚,周家大哥觉得自己还可以再来一碗羊肉泡馍。
到了后来馍泡久了,彻底吸足了羊汤,粉丝也细细碎碎地断了,用勺搅起来更加浓稠了,跟粥一样,满满当当地堆在碗底儿,看着就心满意足。
一大碗羊肉泡馍下肚,碗底的汤都喝得一干二净,吃完以后胃里暖和,额头冒起细细密密一层汗,四肢都舒展了。
周家大哥捧着肚子,舒服地喟叹了一声。
“小妹,你真厉害。当年你说习武,咱们哥哥几个都以为你闹着玩儿,结果你学成以后能单挑漠北全部的小混蛋们;现在你又说你学厨艺,我还以为你就是煲个汤而已,没想到能把羊肉做出神仙滋味儿来。”
周氏摇头轻笑:“哪儿是我的本事啊,都是我跟弟妹学的手艺。”
周家大哥这才后知后觉品出味儿来,他挠挠头,十分费解地嘟囔道:“弟妹?不对啊……这京城难倒不是最看重规矩的吗,还能盛行高门贵女下厨?”
“怎么会,京城还是那个京城。”周氏垂首,轻声道,“从始至终变的都只是我。”
周家大哥心思粗,并未察觉周氏情绪的黯然,拍拍大腿道:“我就说嘛。”他吃的痛快了,人也放开了,一边咂嘴回味一边感叹道,“这羊肉泡馍可真美味,吃了心里头都是热乎乎的,跟咱们漠北的一点儿也不像,咱们府上大娘做的太膻了,街边的更甚。我在漠北吃羊肉时觉得自己吃得都快吐了,到京城一定要尝尝京城的美食,没成想来了京城,最好吃的还是羊肉。”
他用筷子间点了点辣椒酱入嘴:“还有这个,就是这个味儿,又麻又热,配上热汤喝浑身都热乎起来了,比烧酒喝着还带劲儿。”他放下筷子,“小妹啊,这是什么酱啊,要不给大哥捎一瓶回去,这样冬日也不用那么难熬,整日惦记着烧酒了——”
他话音陡然止住,无措地看着周氏。
周氏泪珠不断往下掉,砸在桌面上,骤然破碎。
一个粗糙惯了的络腮胡大汉下意识就捏细了嗓音,小心翼翼地靠过去道:“小、小妹啊,这是咋啦?”
时隔七年,竟与幼时哄骄纵爱哭的小妹时没什么区别。
周氏胡乱地用袖口在眼睛上擦了一把:“没啥。”
周家大哥却似乎听惯了她的话,没事就等于有事,他连忙道:“是哥哥不对,哥哥做错了啥,哥哥改,你别哭了,娘看见了又得揍我。”这么流畅的一句话,也不知道说了多少遍,话音落了才想起此处是京城,娘哪儿看的见。
他把蒲扇般的大掌放在周氏脑袋顶上,僵硬地揉了两下,温柔到不像是充满伤疤厚茧的手应该有的模样。
手掌碰到冰凉的珠钗和整齐的高髻时,周家大哥才恍然意识到,这里是京城,曾经的时光早已远去。他叹道:“你都是当娘的人了,还哭鼻子呢。”
周氏也觉得难为情,把眼睛擦了又擦,生怕留下泪痕似的。
“大哥别瞎说,我可没哭。”听到“漠北”二字时,眼泪压不住得往外流,现在平复了,又开始觉得丢人了。
她强作没事发生的样子,想要匆匆揭过。
周家大哥收回了手,沉默良久,最终轻轻叹了句:“我家小七这些年一定受了很多委屈吧。”
京城这种地方,他来一次能怕个几年。
不能恣意纵马,不能上阵杀敌,不能光膀子比拼武艺,不能大笑大喊……
他本来只是有感而发一句,却不想刚刚掩住泪的周氏忽然扑进了他的怀里。
周家大哥愣住了,手足无措地僵着手臂,不知如何是好。
他低头看向怀里的人,和七年前出嫁时抱着哥哥们嚎啕大哭的小丫头没个两样。
只是当年那个小丫头,哭起来嗓门能让人耳根子痛上好几天。
如今的周氏却只是埋着头,不发出任何声响,只有看到剧烈颤动的肩膀后才知道她在流泪。
也不知道要一个人度过多少个难熬的夜,流多少泪,才能学会哭泣时不发出一点声音。
周家大哥放下了僵硬的手臂,转而轻轻地搂住她,温柔地拍着她的背。
不管她是谁的母亲、谁的妻子,她永远都是周家全家上下捧在手心里的明珠。
周氏很久没有痛快地哭过了,没哭一会儿就停了下来。
周家大哥见她停下来了才敢说话,剑眉倒竖,巴掌一拍,桌上的瓷杯乒乓乱响:“谁给你气受了!是不是谢二那个家伙!”
周氏没说话,周家大哥就知道了答案。
“我就说那些小白脸书生没一个好东西,更何况还是大家族养出来的贵公子。”当初一家子哥哥都舍不得周氏远嫁,可她偏偏心里眼里只有谢二,怎么都劝不动。
多余的抱怨的话也说不出来,周家大哥的心疼全化作了对谢琅的怒火。
他站起来,怒气冲冲地扎袖口:“看我不剥了那小子的皮,当初嘴上说的好听,现在还是让我家小七受了委屈。”不问缘由,不问事情,只要周氏哭了,就是别人的不对,这么多年来一点儿也没变。
周氏连忙把他拽住,无奈道:“大哥……”
“我就知道你要拦我,哎哟,你到底看中那小子什么了,不就是脸好一点,脑子好一点,会读书一点吗?”他不愿再坐下了,“我今天非得揍他才行。”
周氏拦不住他了,只能道:“你揍了他,我怎么办?”
周家大哥一愣:“什么怎么办?”
“我还在不在谢家呆了?”
他脱口而出道:“当然不呆了,跟大哥回娘家去!”话说出口才意识到,周氏不像寻常妇人可以轻松地回娘家,她的娘家远在漠北,即使是来去也要耗上数月。
他歇了声,焦躁地揉揉脑袋:“他怎么欺负你了?”
周氏沉默了几息,最后简单地吐出两个字:“纳妾。”
周家大哥刚刚浇下去的怒火噌地冒了回来,他难以置信地瞪大眼:“他敢?!我今天一定要打断他的腿,不行,不行!你走,你跟我回娘家,谁爱跟他过谁过,咱周家女儿不能受这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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