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夏指挥着下人们搬运东西。
孟长宁与谢锦随在屋里接待二老。孟母一来瞧见自己姑娘这副模样, 心中不免有些难受,可又一想, 姑娘还在, 比起她父亲已是大幸, 便不那么伤心了。几个人说了不少话,谢锦随才送二老去休息。
孟长宁看着长青, 再看看她身后跟着有些腼腆的梁卓,不由得抿嘴笑了,他们两个还是在一起了, 上辈子无缘, 这辈子却是真的走在了一起。
长青见小姐看看自己, 又看看自己身后, 不由得踹身后人一脚,“还不快去帮忙。”
“哦哦,好。”梁卓捂着自己的腿,忙去给人搬东西了, 完全没有这大庆第一富豪的模样。
谢锦随不由得低声道:“你这丫鬟的性子随你,一样霸道蛮横。”
孟长宁坐在轮椅上,皮笑肉不笑地在他大腿上掐一下。
“嘶——”
谢锦随一时不防,叫出了声,周围搬东西的人都看着他,他不由得伪装假笑道:“没事没事,你们继续。”
见众人不再注意他,这才摸着自己的大腿无声哀嚎。
谢锦随把所有东西都安顿好之后,才推着孟长宁回房。
孟长宁坐回床榻上,看着给她捏腿的人,“你瞒着母亲了?”
谢锦随点点头,“找不到你,怕母亲伤心难过,便先将消息瞒下来了。”好在是找到了,不然真是不知道该如何说出真相。
“辛苦你了。”声音依旧粗哑,“你就如此笃定我还活着吗?万一、”
谢锦随摇摇头,“我不是笃定你活着,我是笃定若你亡你的灵魂一定会在我身边,若你活着,你一定会回来见我。而我不管是见到尸体还是活人,不论是在这里找还是下地底找,我都会把你找到。”
“我也觉得,觉得你一定会找到我的。”
——
这再来一次婚礼孟长宁是不着急,可谢锦随却是急成了油锅上的蚂蚁。
原因是……孟长宁不想再绣一回喜帕。
看见孟长宁把喜帕扔在一边,谢锦随忙把喜帕叠好,放在她眼前,眨巴着眼道:“长宁,你就绣了吧,我什么都准备好了,就等你了。”
“不要。”孟长宁看着自己绣的狗啃图案就不高兴,脸一转不看谢锦随。
这听闻谢锦随与孟长宁想再拜一次堂,成一次婚之后,孟母就坚持要让她自己绣喜服,若不是谢老夫人在一旁劝着,就不止是绣喜帕了。
“长宁——”
孟长宁眼里突然冒光,“谢锦随,要不你、”
话还没说出口,便被谢锦随打断了,“你母亲说了,这帕子只你自己绣,旁人都不能帮忙。”
“可是你帮忙绣一下,她也不会说什么的。”孟长宁哀求道,“你就忍心我顶着那蠢猪一样的图案上花轿给你丢人吗?”
谢锦随想起她从前的喜帕,唇角不由得弯了一下,“我不介意。”
“我介意!”孟长宁又想起一事,“谢锦随要不你去瞧瞧母亲带来的东西里有没有咱们从前的喜服吧?咱们找到从前的喜帕充数如何?”
“那喜帕不是被你自己压箱底了吗?母亲怎么可能找到带来。”
谢锦随此言一出,完全是打破了孟长宁的幻想,是哦,当时她嫌弃喜帕太难看,就把东西随手给塞在哪个角落里去了。她自己都找不到,别人怎么可能找到。
孟长宁瞬间就泄气了。
“要不,这亲就……”
“不行!”谢锦随拦住她,不让她再胡说,“当初和离书是你先写的,如今你要是不补偿我一场婚礼,我是不会罢休的。”
谢锦随虎着脸,坚决不能同意孟长宁的糖衣炮弹。
“我那不也是……形势所迫嘛……”孟长宁有些心虚,“那你不也签字了嘛……”
见谢锦随盯着她,孟长宁的声音是越来越小,然后乖乖拿起了喜帕,开始了东一针西一针的磨洋工之路。
好说歹说这把孟长宁哄着,半个月后,这喜帕算是竣工了。谢锦随心中真是有一种长年打仗一朝得胜的喜悦之情。
最难的一样东西准备好了,谢锦随等不及那么多,摧着母亲和孟老夫人选了最近的吉日就成亲。
三月二十八,春风和煦,万物复苏,气候转暖,最重要的是宜嫁娶。
婚曲声,鞭炮声,欢呼声,祝贺声,声声入耳,满是喜悦。
孟长宁从守备营的主账中出嫁,跟随着谢锦随的迎亲队伍加入了明月酒馆旁的小屋。
敲锣打鼓一天下来,终于是将所有的流程都走完了,孟长宁坐在房中,望着自己的喜鞋,有些害羞。
她与谢锦随走了这么久,终于是走到这一天了。
姬北城已死,战事已平,日后连宋会是一片安宁。谢锦随在晋州的事情,她也多少是知道的,明德帝薨,再也不会有人威胁谢锦随了。
走至今日,孟长宁终于相信,他们改变了自己的命运,再不必担忧上辈子的悲惨结局。
房间不大,却是一室温馨,里面喜字红艳,到处都洋溢着喜气。
谢锦随让宋黎等人帮他顶着外边的客人,尤其是沈万安这个倚老卖老,要捣蛋的老头儿,自己偷偷溜回了房间。
再看见这一室红,以及坐在喜床上顶着这喜庆无比的盖头的姑娘,谢锦随有一种恍如隔世之感。
撩开帕子,姑娘一如当初一般明艳动人。
谢锦随忍不住笑了一声,道:“这帕子比前一次有进步多了。”
孟长宁抬眼睨了他一眼,眼底却是含笑。
谢锦随端来交杯酒,孟长宁接过,正要与他一同喝下,却被谢锦随按住了手。
谢锦随望着她的眼里饱含深情,温柔道:“从前总是想不通你为什么要嫁给我,也不觉得你有多喜欢我,只是你虽然凶可对我好却是真的,我总是会害怕你会弃我而去,后来却发现你这人真是认死理。”
大抵一身侠骨义气便是这般模样。
他一个人孤独了很久,有那么一个在身边,哪怕是凶一些,却可以让他毫无防备地做自己,这是多么的难能可贵。
“你从来不会弃我而去,也不会拿这些乱七八糟的话来威胁我,你总是一个人护在我身前,不管我做什么你都不曾放弃过我。”
他不是不知道孟长宁因着他从前那些花名受过不少非议和嘲笑,可孟长宁从来没有因为这些事情和他闹过,她甚至不将那些事情放在心上,她用的方法告诉他什么可以做,什么不可以。
谢锦随想这样的人必定是心胸无比豁达的,要不然如何能做到全然不在意那些流言蜚语呢。
“当初请旨赐婚虽莽撞,可我并非是冲动行事。”孟长宁回握住他的手,笑道。
当初求亲之时,她虽不曾爱过人,可她也清楚自己的性子,认定了就不会变。这才敢请旨赐婚。
那年牢狱之灾,只有谢锦随一个人来看她,还带上了话梅糖。
她还记得上辈子总是很要面子,不好意思在人前显露自己爱吃糖的习惯,只敢私下里叫人去买一些来,解解馋。
而这个习惯,除了时常被她差遣去买糖的长青和长正,别说是其他人了就连并肩作战多年的左路也未必知道。
可是谢锦随却知道,这个中情谊到底有多少她也无法分辨。故而重活一世,她对谢锦随的情谊全都铭记于心。
她无法笃定谢锦随对自己是什么感情,可有一点她知道,谢锦随对她必然是花了不少心思的,一个对自己好又不惧灾祸牵连的男子,这样的人她想将他留在身边,这才有了后来的求亲。
而她也无比相信自己的忠诚,所以这桩婚事如今才能有一个完满的结局。
孟长宁轻道:“我、喜欢你。”
她的喜欢确实并非从一开始就是喜欢,而是这几年的相处之中一步步沉沦。若说一开始的求亲是为报恩,那后来的屡次相护便是被他的纯真所折服,所囚困。
他们之间似乎很少有人说出过这句话,可如今她却觉得这话颇为应景。
孟长宁眼睫深深,望着他,语气轻柔,“所以你大可心安。”因为喜欢所以不会轻易离去。
“我知道。”谢锦随轻笑,如今他能非常笃定地说出这句话。
他并非傻子,孟长宁待他真的只是普通人的好,还是喜欢,他与她常年相伴,不会感受不出来。
“我曾说‘你在,我便心安’并非胡言。”而是真的心安,孟长宁定不会知道她这样的人有多么让人放心,真是给足了人安全感,叫人离不开。
“长宁,我也喜欢你。”
两人双手交互缠绕,将那杯喜酒饮下。
谢锦随给她取下头顶的凤冠,然后从怀中掏出一块小小的玉佩挂在孟长宁脖子上。孟长宁有些好奇看看玉佩又看看他,说玉佩其实有些为难了,因为这玉啊就剩小拇指盖儿大了。
谢锦随不知为何觉得屋内有些热,“我似乎从来没送过什么东西给你,叫你思念我时都不好睹物思人。”就连左路那小子都送了这么多礼物,他如何能落后。
孟长宁不由得莞尔,“那为什么这么小啊?”
“因为……因为好看。”他如何能说,他本是想送她一个刻字的玉佩的,可是刻的时候不是这儿错了就是那儿丑了,他实在看不过眼,最后越磨玉越小,就剩这么点儿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