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衡哑然。
他面色不好地往回走。
其实门主说得没错。
他最近确实分心了。
自从那一晚,耳边似乎传来一声“衡哥”的轻唤声后,他就完全无法入定。
“衡哥”这个称呼,他已经两百多年没有听过了。
毕竟,他现在是此界修为最高的仙君,是仙门最德高望重的峰主,是众人眼里最接近天道的修行者。
他们叫他“元衡仙君”、叫他“尊者”、“师兄”。
然而没有一个人叫他衡哥。
除了他的师妹。
他想不明白自己为何会听到这道声音,也想不明白为何神魂回来,他还是觉得胸膛空了一块。
元衡闭上眼,决定今天晚上再手动抄一万遍静心诀。
回到府邸,一推门,却发现小凤不在屋内。
他以为它又偷溜出去玩,便没有在意。
只是走到它的窝前,看旁边放着一粒珍珠。
这珍珠呈粉色,润泽无比,是东海的珍珠。这只鹦鹉一向最是宝贝这粒珍珠,怎么今天舍得拿出来了?
元衡一皱眉,正想收起来突然耳朵一动,库房传来一阵噼里啪啦的声音。
是小偷?
不可能。想要偷元衡仙君的东西,除非他想被挫骨扬灰。
那就只能是小凤了。
元衡不知这只鸟到底要作什么妖,于是皱着眉走到库房。
这库房里的东西大多是各家仙门送来的珍宝,随便拿出一件都能让一个仙门自相残杀。但是与修炼无关的他不感兴趣,有用的都被他放在了自己的空间里。
小凤平时也不怎么进去,怎么今天如此反常?
他站在门口垂眸,一眼就看到那只浑圆的鸟像是一只老鼠一般穿梭在其中。
鸟喙艰难地叼起有它三只鸟那么大的血珊瑚,往地上铺着的软布上放:
“这个挺好看,小凤喜欢这个,不知道她会不会喜欢……”
不一会就衔起一块九灵宝玉,也往软布上放:
“听说这个能美容,那就把这个带走。”
再捡起一匹仙丝锦缎:“这个能做花衣裳,小凤和她一起穿……”
一块火山烈石。
“小凤怕冷,带过去看看能不能过冬……”
一朵南无花:
“门口的树上摘下来的,她看不见树就给她看看花。”
一罐仙米。
“口粮带足了!”
它跳上小山般宝物上,用力地跳了跳把宝物夯实了些,然后用鸟嘴艰难地将四个角系起来。
“大功告成!”
等过几天它就能带着包袱去看鸢鸢啦!
小凤兴奋地从包袱上跳下来,却不知道碰到了什么,咕噜一个仰倒。
它刚想生气,一抬头。
元衡垂着眸子,面无表情地看着它。
“……”
小凤一翻白眼,双腿一蹬就僵直了。
元衡道:“别装死。”
小凤磨磨蹭蹭地从地上起来,站在元衡面前低下了鸟头。
元衡道:“随我来。”
来到大堂,他眯着眼看它:
“你带这么多的东西是要去哪里?”
小凤不自觉开始用细爪子划拉:“我要去出趟远门……”
“远门?去哪里、干什么?”
小凤含糊地道:“很远很远的地方,去看一下亲戚。”说完,又怕元衡不信,小声补充:“看一下表亲。”
“表亲?”
元衡深深地看着它。
小凤的冷汗快下来了。
暗道“鸢”应该和鹦鹉算是表亲吧……
不过此时此刻,是万万不能让元衡知道鸢鸢的存在的。
于是它挺起胸膛,装作镇定的模样。
元衡一眼就看破小凤心虚的鸟样,他暗道这只鸟恐怕是瞒了他什么。
不过一只鸟会有什么秘密,充其量是发现了什么别的鸟类或者是男子罢了。
他不再难为它,道:
“我看你那么多东西也装不下,去库房找个空间袋去吧。路上小心。”
小凤大喜过望,赶紧要扑上去抱抱元衡,却被他嫌弃地推开。
小凤暗自窃喜。
鸢鸢,等着我!
————
一个月说快不快,说慢也不慢。
在众人准备武林大会之时,冯子杰那边也传来消息。
本来冯子杰彻底瘫痪在床,无法行动,这个月不知冯家找到了哪位神医,竟然让他行动自如,且功力提高了一大截。
他如何作死厉鸢不感兴趣,她也为下个月的武林大会做准备。
毕竟也算是为师门出征,万一输得太惨也不好。
苏婉看她这几天突然开始勤奋练功,以为她终于崛起了,不由得老怀安慰。
但另一方面在想,她是不是被宁逐拒绝后刺激到了,所以才如此上进?
这么想着,她看向厉鸢的目光不由得闪过一丝心疼。
厉鸢哪里知道师姐的想法,她只是在做最后的挣扎而已。
一个月很快就到。
一早,南境的院子里就开始乱起来了。
厉鸢打着哈欠洗漱完毕,一出门就看到了各门各派的弟子在院内穿梭。
苏婉走过来递给她一条新的鞭子,道:
“师妹,这次大会师父帮你报了名,但是是为了让你长长见识,你可千万不能勉强啊。”
厉鸢摆了摆手:
“我不勉强。”
她只是一个打酱油的,能打败几个人都无所谓。
苏婉拍了拍她的头,道:“万事小心,不要逞强。”
厉鸢点头。
午时三刻,比赛正式开始。
十多个门派站满了整个广场,三个擂台前站着几个师长,各个面容肃穆。
厉鸢站在南境队伍的最末尾,宁逐站在北域的最前端。
此时恍惚回到了几个月前,在清平洞外。
还是关系纠结的两个人,还是看得津津有味而又抓耳挠腮的吃瓜群众。
现在所有武道届的人都知道他们俩的纠葛,如今这两个前未婚夫妻碰到一起,不知又会发生什么事?
这是这一次不一样的是,宁逐虽然面无表情,但默默地握紧了拳头。
厉鸢前方站着小师弟。
她正昏昏欲睡的时候,小师弟扯了扯她的袖子:
“师姐,宁逐也来了。”
她揉了揉眼睛:“来就来呗。”
方白握了握拳:“你放心,上次他欺负你,这次我一定会为你报仇的!”
厉鸢:“……”
她拍他的头:“指望你还不如指望我。”
“肃静——”
前方师长发出沉声一喝,宣读了长长的比赛规则之后,宣布比赛开始。
第一关,所有弟子抓阄,纸条上写有数字。
数字相同者即为一组,进行对战。
挑战成功者,进入下一轮。挑战不成功者给予三次机会。
三次全负,即被淘汰。
厉鸢打着哈欠走上前,随意地在抓阄箱里一搅。
宁逐也走上前,随意地一捏。
众所周知,宁逐是这里的翘楚,谁要是和他抓到一个,那就是必死无疑。
所以不仅是弟子,连师长都凑了上来。
宁逐展开纸条:
“十四。”
“十四号!谁是十四号!”
众人战战兢兢地展开纸条,眯着眼睛往里看。
看到不是自己,顿时大松了一口气。
有人差点软了腿。
半晌,无人来应。北域的人低声道:
“别是怕了师兄,所以不敢来战吧?”
半晌,师长道:“若是不敢出声事后被查出来,可就被取消资格了!”
苏婉不知那人是谁,但也暗暗焦急。
突然,她听到小小的呼声。一回头,看见厉鸢倚在树上,已经快睡着了。
她内心一动,上去就把厉鸢的手心掰开。
“……”
众人心有所感,都齐齐地回过了头,默默地看向厉鸢。
厉鸢打了个激灵,猛地转醒,看见众人盯着她,吓了一跳:“师姐,怎么了?”
苏婉一言难尽地向她展开纸条。
厉鸢接过:“十四?”
话音刚落,周围瞬间一窒。
“十四是谁?哪个小帅哥抓到十四了?”
师姐对她挤眉弄眼,厉鸢瞬间就有了不好的预感。
她僵硬地回头,看见宁逐站在两排人中间,静静地看着她,指尖夹着一张纸条。
上面清楚地写着:“十四。”
厉鸢:“……”
哦,要死。
——
这日一早,元衡发现小凤已经兴奋得不行了,蹦着蹦着几乎要颠起来。
他翻着书,问:“只是看一个表亲而已,为何如此高兴?”
小凤稍稍收敛了点:“我就是很久、很久都没有见她了。”
元衡很少看它如此低落,暗道也不知是哪个表亲。
于是道:“你路上小心。”
小凤狠狠地点头。
对不起了元衡,小凤要独自去看鸢鸢了。
中午,天空又开始莫名阴沉。
元衡知道那道时空裂缝又快要开启了。
他这次不打算再去,因此不动如山。
下午,小凤拖着包袱和他挥了挥翅膀再见,他叫它万事小心,有危险就捏碎玉牌,他自会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