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这里,他微微放下了心。
转眼看到宁全穿着喜服,笑着对自己走过来。
然后低声道:“爹,我知道你怕什么。您不用担心,宁逐就算是真的过来,我就不信他敢在侯爷面前放肆?”
左看右看,眼神凌厉:“听说他身上有一本洗髓的秘籍,如果真把他抓起来,再送给上面,咱们宁家还用得着在这粗鄙的江湖混饭吃吗?”
宁如松不由得一怔,他看向庶子如狼一般的目光,心下一颤。
其实宁全当初对宁逐做过什么,他心里是隐隐有预感的,但是为了包住家族里唯一能有出息的儿子,他没有出声。
如今……
宁如松一咬牙。
他暗示自己开弓没有回头箭,既然已经一条道走到黑了,就莫要回头了。
然而宁如松战战兢兢、高度戒备了一下午,没想到喜宴之上半点事情都没发生。
他刚松了一口气,没想到夜里就出了事。
第二天一早,丫鬟去敲喜房的门的时候,半晌没听到里面有动静。
于是壮着胆子推开门,看到里面的第一眼,猛地尖叫出声。
原来宁逐被扒i光了扔在了床上,全身只有裆部被勉强挡住,嘴巴被他自己的臭袜子塞住,还被点了哑穴。
他成大字行躺在床上,全身是层层叠叠的鞭痕,鲜红夺目,胸口用墨水写着明显的两个大字:
“小人”。
右腿微微扭曲着,看起来不废也残,偏偏他被点了哑穴,连疼都不能喊。
此时看见小丫鬟进来,既说不出话也不能动,眼泪先下来了……
————
宁家的事彻底成了笑料,宁府乱成一团,宁如松大为痛心,捶着胸口找来大夫,说无论如何都要保住他的一条腿。
众人慌乱之下,竟然无人顾得上新娘子,听说侯爷家找上门的时候,才把新娘子从床底下揪出来,又是一轮混乱。
柳盼扶在饭桌上说的时候,又是无奈又是好笑。
厉鸢已经忍得不行,险些喷饭。
宁逐今天受邀,难得尝到柳盼扶亲手做的饭菜,因此敛眉垂眸仔细品尝,似乎刚才说的那些事无法影响到他分毫。
听厉鸢笑得肩膀抖动,于是把水壶微微向她那边推了推。
厉鸢连连摆手,她现在是连饭都吃不下,更别说是喝水了。
厉万钧咳了一声:
“宁老弟家的事咱们不便多提,不过东西送过了心意也就算是到了。那些纷扰和咱们无关。”
言外之意,他们礼金送到了就行,宁全是死是活,行凶者何人和他们无关。
实话说,柳盼扶不是不怀疑厉鸢和宁逐。但一是厉鸢和宁全没什么过节,犯不着在宁全新婚之夜戏弄对方。
二是,这样的戏弄太过幼稚,不像是宁逐能做出来的事。
只是心里打消了怀疑,但看自家的死丫头和宁逐,怎么看都觉得不对劲。
吃完饭,厉鸢和宁逐在长廊下消食。她还是笑得有些停不下来。
宁逐无奈:“有那么好笑吗?”
厉鸢道:“我不是在笑,我是在‘幸灾乐祸’。”
昨天晚上,她带着宁逐摸进宁家的时候,宁全吓破胆的样子让她现在都忍不住想笑。
然而她也没想到,宁逐竟然真的跟着她,也陪着她瞎胡闹。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咳了一声道:“侯爷那边不会找你麻烦吧?”
宁逐摇了摇头:”无事。他们即使怀疑到我头上也不敢动手。”
他又回到了北域武道院,以北域的势力,和他的实力,已经不可同日而语了。
厉鸢也欣慰地叹口气:
“现在已经没有人敢欺负你啦。”
宁逐看着她与有荣焉的样子,勾了一下嘴角。
厉鸢还想自夸自己那个“小人”两个字写得无比顺畅,突然感觉面上一凉。
她一愣,和宁逐微微抬眼。
天空不知何时飘起了细雪。
厉鸢摸了摸脸上的冰凉,不由得喃喃:
“冬天到了。”
宁逐垂下眸子。
时光流逝,虽不止何时是终点,但到底离那一日又近了一天。
第99章
天气突然转凉了。
夏季时热意是一天一天地积累, 而变得冰寒的时候, 可能只需要一夜。
厉鸢也换上了冬装, 毛绒绒的领子托着脸颊, 有时候她照镜子, 会怀疑自己是一颗蒲公英。
今年的冬天是她到南境学习之后,第一次在家里渡过的冬天,因此柳盼扶对此很是重视, 不仅把她裹得严严实实的, 还三令五申她不许总往外跑。
厉鸢习武之身哪里会怕冷, 但是碍于老娘“厚重”的爱,她只好勉强忍受自己被裹成一个小球。
虽然是刚入冬, 但雪已经下得不薄了。
厉鸢站在门口 ,微微探一下脚, 已经能够踩出一个不浅的鞋印。
小凤从她肩头跳下去, 在雪地里肆意翻滚,像是一团棉花里七彩的毛线团。
柳盼扶带着她和苏婉在亭下喝茶赏雪。柳盼扶手中拿着针, 想给她绣一个暖手筒,茶香袅袅,她娘亲的眉眼在水汽中有些朦胧。
厉鸢拄着下巴,听清水的沸腾声, 有些昏昏欲睡。
苏白自己出去溜达了,许是剩下都是女人,柳盼扶在家里憋闷,难得有女儿和小姑娘陪伴, 嘴角微勾就打开了话匣子。
“今年的冬天来得格外地早。”
苏婉搓了搓手心:“是,而且还很冷。”
柳盼扶看了看天色:“这么冷,方白那小子还跑出去。”
苏婉一笑:“每年我们几个这个时候都南境关着,好不容易出来一次,怎么可能不玩得痛快。”
柳盼扶勾了一下嘴角:“我和你厉伯父像你们这么大的时候,早已经开始谈婚论嫁、独当一面了,你们现在却还在想着玩。”
厉鸢懒洋洋地道:
“娘,成亲有什么好的。不能出去玩,也不能出去吃。一个人自由自在地多好。”
柳盼扶嗔她一眼:
“你这孩子……你知道为娘操心你的终身大事,还来说这样的话气我。”
厉鸢撒娇卖痴,柳盼扶掐了她一下,这才罢了。
苏婉凑到厉鸢的耳边,小声问:
“师妹,这几天宁逐怎么不来找你啊。”
厉鸢把茶吹凉,放在小凤的旁边:“他来找我干什么,我又不是醉红楼的花魁。”
苏婉用指头点了她一下:“又来不正经的。”
柳盼扶想了想,皱起秀眉:“那就奇了怪了,这几天不见他的人影。宁逐虽然是个闷葫芦,但对我还是有礼有节,如果真有事外出,绝对不会不作声。”
说到这里,柳盼扶看厉鸢眉眼不抬,像是不干她事一样,气不打一处来:
“你个死丫头,我问宁逐你是一点反应都没有啊。你前两个月不在家的时候,不知道是谁代你尽孝吗?不知道是谁不会撒谎硬是撒谎帮你打掩护吗?”
厉鸢被掐得“嘶”了一声,赶紧捂住脸。
柳盼扶又瞪了她一眼。收回手指,这手上的女红也做不下去了,越想越有些心慌:
“鸢儿,你说宁逐他是不是出了什么事?前几天宁府出了那么大的乱子,不仅宁老爷,连侯爷都丢了面子。他们会不会怀疑到宁逐的身上?”
柳盼扶越想越是这么回事,这下连坐也坐不住了:
“宁逐虽然有点能耐,但双拳难敌四手,更何况还是官家的人。不行不行,我得去问问老爷。”
眼看着柳盼扶就要起身,厉鸢赶紧道:
“娘!他在后山闭关打坐呢!”
“闭关?”柳盼扶顿时松了一口气:“那就没事了。”
只是刚坐下来,她就意识到了什么,斜着水眸看向厉鸢:“你怎么知道的?你们两个最近是不是偷偷见面?”
厉鸢:“……”
厉鸢艰难地坐起身体,无奈地道:“也没有见面。”
只是用“飞鸟传书”传递信息罢了。
每天晚上,她的窗前都会出现一张纸条。
上面寥寥几个字,或是说他在哪,或是说他练功练得如何,又或说哪个惹人烦的大能又来向他挑战。
在那一沓纸条里,宁逐褪去了白日的沉默,在寡言之中难得见到他别扭而又有趣的小心思。
他说“今晚之月格外圆,明日给你带西街的煎饼。”
他说“练至最后一重,难于上青天。恐五日之内不能出门。”
他说“今日来人,是一个柳条老道,出招似沾水的鞭子般地疼。”
厉鸢每每忍俊不禁,问他这几天为什么没有出门,可是侯爷的人找他麻烦?
他回因为最近勤于修炼淬筋秘籍最后一层,恐怕不能时时来见她,只能在她睡熟时放下信息就走。
两人用信说了几天的话,然后就迎来了越发寒冷的冬天。
只是莫名地,面对柳盼扶的质问,她没有明说。而是道:“我打听过来的罢了。”
柳盼扶摆明了不信,然而意识到自家的女儿在打听宁逐,那就说明她也不是全然不在乎,于是面上就又带了笑。
苏婉受不了这娘俩的你来我往地试探,她直接问:
“师妹,我以为你们两个经历了这么多,很快就会定下来了。怎么都到这个时候了你们还在磨磨蹭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