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隔着大堂喊:
“爹!娘!你们两个这是干嘛啊,咱们家已经穷到腰变卖家产了吗?”
柳盼扶拿着一张纸挑挑拣拣,闻言嗔了她一眼:
“刚出来没两天就又开始耍嘴皮子,小心你爹再给你关进去。”
厉万钧喝了一杯茶,看了厉鸢一眼。
厉鸢赶紧正色,问:“娘,把这些找出来,是谁家有了喜事,要拿去做贺礼吗?”
柳盼扶捡起一块红珊瑚,边打量边道:
“是,后天就是宁家庶子宁全的大喜之日。我和你爹正愁送什么好呢。”
“宁全……”
厉鸢念着这个名字,感觉有些熟悉,长睫一颤。
突然,她想到了这个人是谁,这不就是当初把宁逐推入了险境,害得他右腿被废的那个庶弟吗!?
宁老爹以前就因为宁逐无法修习武功而偏袒宁全,如今宁逐都回来了,如今宁全不仅安然无恙,而且还大婚了……
厉鸢顿时抿直了嘴唇。
柳盼扶边挑捡边道:“鸢儿,我知道宁小子和他本家的关系不好,也知道宁老爷为人确实有缺。但是咱们厉家毕竟和宁家相交多年,当初你退过人家的亲,如今又把人家儿子拐带过来,于情于理,咱们这个面子不能不给。”
说着,柳盼扶为难地皱起眉:“老爷,这块珊瑚带不带上?我总觉得这么好看送出去有些亏。”
厉万钧放下茶杯,头也不抬:
“那块珊瑚鸢儿小时候不是经常拿来玩吗,你问问她要不要?”
“都这么多年……哎,鸢儿呢?厉鸢!你又跑哪里去了!?”
第98章
厉鸢强行冲出了厉府。
一出了大门, 发现几乎街上所有的人都在看她。
厉鸢视若无睹, 她转了一圈, 这才发现自己此时竟然不知道宁逐的具体住址, 不由得鼻子一酸。
宁逐回来这么长的时间, 自己竟然不知道他的住址。
厉鸢有些懊恼,她不断穿梭在长街短巷之中,然而却没有看到宁逐半个人影。
她去打听, 然而也没有任何人知道他到底住在哪里。
路过宁家那条街的时候, 隔得很远就看到有人在不断地往宁家挑重物, 看来是准备宁全成亲要用到的东西。
每个人的脸上都喜气洋洋,然而厉鸢眼前却浮现出宁逐年少时独自走在街头的场景。
无论是以前还是现在, 没有人记得宁逐。
她咬了一下牙,又是气自己又是气别人, 有些难过地拍了自己一下。
小凤啄了啄厉鸢的头发:
“鸢鸢别着急, 小帅哥不会跑丢的。”
厉鸢无法详说她不是因为怕宁逐跑丢而着急,而是因为……
她想起宁逐那天晚上谈及她父母时, 眼底闪烁的光。
她当时只道那是安慰她的话,但现在一想,也不也是他安慰他自己的话吗?
同样都是父母,为何对待子女的态度大不相同?
厉鸢一时无法和小凤解释明白, 只能皱紧眉头。
突然,她感觉眼前的景色如此熟悉,猛地就抬起了头四处一看。这才发现,自己回去已经跑到了东街!
厉鸢内心一动, 她捡起记忆进入巷子,推开一扇破旧的木门,然而出乎她意料地是,这里的老板不是她印象中地老婆,而是一对年轻的夫妻。
她顿时一愣,再仔细一问,原来以前的那家店已经搬走了,搬到了隔壁的东溪城了。
厉鸢的脸色微变,所以每天晚上她吃的那些食物是……
她皱紧了眉,有些迷茫地走出巷子。
周围的人熙熙攘攘,然而到底不见那个黑色劲瘦的身影。
厉鸢捏了一下眉心,她知道找宁逐不急于一时,只是到底还是担心他。
毕竟宁家给他的伤害,不是那么轻易就能抹除的。如果是换做是她的话,肯定会很伤心,找一个没人的地方躲着吧……
想到这里,她内心一动。缓缓向身后的高山上看去。
丰陵城外群山环伺。有别于狼山的高耸,这里的后山山坡平缓,不高却能将整个丰陵城一览无余。
此时天气转寒,厉鸢爬上坡顶的时候不由得微微打了一个哆嗦。
离得很远,果然看到宁逐站在那里。
他身形修长,如同长在悬崖边伫立了多少年的古树。
厉鸢心里一窝:“宁逐……”
他微微转头,面色看不出什么异样:
“怎么突然跑出来了?”
厉鸢喘了一口粗气,她看他没有什么异样松了一口气,然而却也知道宁逐的心思向来藏得深,她不敢说得太明白,于是道:
“今天想吃东街的烧鸡,于是就偷跑出来了。”
宁逐勾了一下嘴角:
”晚上我给你送过去。”
厉鸢暗叹一口气。
她跟他站在一起,看着远处宁府那一点点越来越明显的红,她动了动唇,却还是不知道该说什么。
因为她知道有些事情是不可以用“放下”劝说的,宁老爷当初抛妻弃子,对宁逐又如此奚落冷待。看他逆袭之后又开始转脸攀附,攀附不成转而又提拔了自己的庶子。
这样的一个爹,已经不是“原谅”能处理好和他的关系了。
她自己都对回家有那么深的执念,更何况是小时候被抛在狼山的宁逐?
她不知如何劝说,于是只能学着他的话,道:
“回去吧,这里风大会着凉。”
宁逐被这简单的一句话触动,他回过头。眼底那种被长风吹干的情绪又慢慢湿润起来。像是枯木逢春,隐隐带光。
他知道厉鸢此时的来意,嘴角忍不住勾起:
“我没事。”
他看向远处的宁府,道:
“我还是修行太少,对此事无法全然不在乎,但对这种结果也可以接受。”
厉鸢道:
“接受不了就算了。”
她一笑:
“反正宁家欠你的,你说了算,你想干什么就干什么。”
宁逐一怔,他转头看她。
厉鸢对他挑了一下眉梢。
————
三天后,宁全的喜宴开始。
宴会上,宁家老爷宁如松全程不苟言笑,绷着脸审视着来宴会的所有人。
他不知道自己在怕什么,许是怕某人捣乱,又许是怕从哪里会突然冲出来一个沉默劲瘦的少年。
自从宁逐回到丰陵城后,宁如松就没有和对方正式见过面,因此对这个大儿子还是有些忐忑的。
以前宁逐小的时候,他就厌其不能聚气,是废人一个。后来见其勤勉锻炼,虽然无法运用内功,但到底身手灵活,若是好好培养将来也勉强得用。
只是没想到有一天,这个大儿子会在狼山走失。他永远都忘不了找到宁逐时,对方从猎物怀里抬起的鲜血淋漓的脸,毫无感情地盯着他。
那双眼,已经沾染了兽性。应该是天生的白眼狼。
宁如松的心凉了下去,从此以后,对这个儿子退避三舍。
无论对方再努力,他也没有多看一眼。
直到对方长大后,执意参加家族试炼,然后被废了一条右腿。
他心里更加失望,厉鸢找上门来的时候,宁逐气不过选择离家出走。他虽然无奈,但实话说自己心里还是松口气的。
只是他没想到……万万没想到,宁逐会治好自己的右腿,洗筋脆骨完全地重生,不到三年,就成为了北域武道院第一人。
他并非没有懊悔过,每每旁人用奚落、看好戏的眼神看他时,更让他面颊发痛,有如火烧。
他也向宁逐求和过,向北域发过的信、送去的东西无数,但无一例外都被送回来。
宁如松知道宁逐的脾气倔强,虽然无奈但也无可奈何。
但没有想到,对方却又回到了丰陵城,且以一名最接近天阶满级的武道者的身份。这让他的脸像是被鞭子狠狠地抽过一样,羞上加耻。
特别是相熟之人对他投来的眼神,仿佛无一不在骂他是一个不识货的傻子。
他心中郁结,但又有些愤懑。
宁逐身为他的儿子,即使老子有错难道非得让他低头认错吗?
宁逐当真就狠心至此,一次也不来看他?
他烦闷不已,恰巧碰上宁全着急地告诉他,对方已经与侯爷家的姑娘私定终身,但是被侯爷发现了,正威胁让其负责呢!
宁如松一口气差点没上来,陈侯爷虽好,但不是个好相与的啊,他们武学世家与官方搭上关系,早晚会被扯进泥里!
只是受不住宁全苦苦哀求,他还是答应了。
最起码,这庄婚姻在外人看来是风风光光,也能让他扬眉吐气。
宁如松将宁全的婚事风光大办,然而有人忍不住问:
“宁老爷子,你如此张扬,就不怕宁逐前来捣乱?”
宁如松顿时冷笑一声:“我是他爹,我为何怕他?!”
然而回到房间,心里直打鼓。因为他知道宁逐的厉害,即使没看到,也听说过地方反屠了杀手,又几乎灭了半个冯家的事。
如今宁家已经大不如以前,要是宁逐过来,他们所有人加起来恐怕都不如他一个手指头。
宁如松心下惴惴,又安慰自己来的全都是皇亲国戚,如今有皇家坐镇,就不信宁逐敢来捣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