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见顾清晗额头沁出的冷汗,看见他苍白的脸色,看见他抿着嘴唇,墨黑的瞳仁看着虚空,咬紧牙关一声不吭。
她看见过去的自己,在一个又一个夜晚,重复着这些疯狂的事。
天啊……这都是什么跟什么!
天瑜觉得眼前一黑,头晕目眩失去了平衡,她僵硬地摔在了床上。
顾清晗厌恶地避开了天瑜倒向自己的身体。
天瑜在床沿上磕痛了额角,她茫然失措地抬起头,正对上顾清晗冷然的双眼。
没错,这厌恶的目光,冷冷地神情,和她记忆里的一模一样。
天瑜痛得扯着嘴角,艰难地挣扎着起身,顾清晗将身体向旁边又挪了挪,似乎她是什么肮脏不堪的东西,令他避之不及。
可床就这么大的地方,当天瑜起身以后,两人难以避免地直视对方的脸。
天瑜忽然想到,是了,刚才她脑子里浮现的那些令人崩溃的事情,并不是只有她一个人知道,那些无法言说的丑态顾清晗甚至比她看得更清楚。
天瑜觉得心脏一瞬间沉到了深渊最深处,胸中无数委屈像乌云翻腾,在顾清晗冷冷的目光里,她简直无地自容,低喝了一声:“你给我滚出去!”
顾清晗一怔,却什么也没说,他弯腰捡起地上的衣裳拿在手里,看了一眼后又扔下,起身将桌上的合欢酒拂落在地,“砰”地一声砸个粉碎。
顾清晗决绝地摔门而出。
“驸马,你这是做什么?”有小丫鬟惊慌失措的声音响起。
外面的寒风吹进来,让天瑜打了个冷战,她抬头望向门外,看见顾清晗在雪地里光着劲瘦的胸膛大步流星地走了,脚步没有一丝犹疑。
值夜的丫鬟冲了进来:“殿下,出了何事?奴婢去叫秀竹姑姑。”
“不要去。”天瑜哑声阻拦:“我没有事,让秀竹姑姑好好休息吧,我也累了,把门关上我要睡觉。”
丫鬟看着天瑜的脸色,心中忧虑,一时未动。
天瑜怒了:“我说关门!连你也瞧不上我是吗!连你也觉得我有神经病是吗!”
夜深人静的时分,她拔高的声音传出很远,已经走到正院门口的顾清晗脚步一顿,大约是因为太冷,他的身子颤了一下。
丫鬟不敢违逆公主的话,吓得立刻吹了灯,轻轻关上门退下了。
黑暗中只剩下天瑜,她缓缓地转动了一下眼睛,确认自己什么也看不到,也没什么人能看见自己的样子,现在这黑暗反而让她觉得安全。
不是说好了对男主一见钟情吗?不是说好了情深似海吗?不是说好了只害女主不害别人吗?为什么事情会是这样?为什么女配每天都在变态地折磨虐待男主?
天瑜一想到之前那些场景,她一阵恶心干呕,拼命地把床上的东西往下扔,觉得这床上的一切都很恶心。
为什么会这样,这女人不是恶毒,她这是变态啊。
这并不是顾清晗的错,但这也不是我的错啊。
我讨厌死这个女配了,怎么有人能恶心成这样!
天瑜不知道该怎么办了,她猛地抱住了自己的头,压着嗓子尖叫,想把脑子里那些乱七八糟的记忆甩出去,可是根本做不到。
她茫然失措,蜷缩着身子哭起来。
*
王夫人用过了早饭,刚到中堂里坐下,管家的娘子桑婆子便进来了,她凑近了王夫人带着笑小声道:“奴婢去公主府打听过了,听说昨夜咱家爵爷是去书房睡的。”
“阿弥陀佛。”王夫人喜上眉梢。
桑婆子道:“奴婢就说咱家爵爷是个心里有数的,夫人偏不信,生生担忧到半夜。”
王夫人双手合十,喃喃道:“晗儿确实是个懂事的孩子,可我想着他毕竟是男子,这方面肯定没有女子细致,怎么能不担心呢。”
桑婆子拍了拍大腿道:“也怪我,我竟然也没想起来这茬,不然我就早些提醒夫人了。现在想来,恐怕是公主身边的秀竹姑姑提醒了爵爷吧。”
王夫人点点头:“大约是她,那个姑姑瞧着是个精明的。”她想了想,仍是不放心道:“我思量着,那秀竹姑姑还是有些年轻了,怕是不好意思说开,你今日还是寻个机会跟爵爷说一声为好。”
午饭后不久,顾清晗便回到了公主府,他跳下马,将缰绳交给了迎上来的仆人拉去马厩栓好,自己却站在门前迟疑了片刻。
今日,顾清晗按照刑部张尚书的安排,将刑部复查完毕的一部分卷宗整理出来,呈给了哲昭皇帝裁定。
张尚书为人精明,这个活儿他一向交给顾清晗做,一来干这件事可以早些下值,算是卖了个好给顾清晗。二来,顾清晗是皇帝的女婿,让他面圣最合适,即便刑部的卷宗里有些小错误,一般来说皇帝也不跟女婿较真儿。
真是两全其美。
桑婆子正在国公府门房里交待下人,让他们见到爵爷回来便进去告诉一声,没成想往外一瞥正瞧见顾清晗回来,她连忙奔了出来:“爵爷。”
顾清晗看到是她,面容一紧:“桑妈妈,可是我母亲唤我,我进去给公主请安后便去见她。”
“不是的,是老奴有几句话想对爵爷说。”
桑婆子是顾清晗的奶妈,见到自己带大的小少爷她禁不住脸上带着笑:“爵爷今日为何下衙如此早?”
“因今日进宫,所以回来得早些。”
顾清晗将桑婆子待到了离大门远些的地方,耐心问:“桑妈妈有何事?”
桑婆子先是请了安,左右看看无人,才拉住顾清晗小声道:“ 爵爷,夫人让我告诉您一声,小月子虽然半个月就成了。若是为着公主以后好生养,那件事儿,还是一个月以后再做为好。”
那件事儿。
顾清晗一怔,旋即明白了过来,他将目光瞧向别处,不知该说些什么才好。
桑婆子又小声道:“夫人说了,爵爷是个心思清淡之人,定然是晓得轻重的,不会做出冲动的事情。就怕公主年幼不懂事,夫人叫爵爷一定得有分寸,多向公主解释一二。”
顾清晗脸色有些泛红了,他攥起拳头轻咳了一声:“我知道了,请母亲放心。”
桑婆子打量了几眼顾清晗,语重心长地又补了一句:“爵爷,老奴是您的奶娘,自然是真心为着你好。你如今既然做了驸马,偏房妾室都不成了,往后就只能靠着公主这一块地收庄稼,您可得千万珍护着她,子嗣为大啊。”
顾清晗无奈地点点头,“多谢桑妈妈规劝,我心中自然有数。”
桑妈妈满意地走了。
顾清晗迟疑了一下,还是进了公主府,无论如何总得进去,难道要在墙外站一辈子。
他硬着头皮去了上房,即使昨夜发生了冲突,他仍然是要去给公主请安的。
君臣有别,无论她往日怎样对他,这都是驸马的本分。
作者有话要说: 这章好像口味有点重。
其实每发一篇新文的时候,都要写一个作品立意。
我写这个故事其实就是想说,有时候人会讨厌自己,觉得自己不够优秀,有好多缺点,为什么不能像那个谁,那个谁谁一样厉害,然后开始埋怨自己,自暴自弃。
但是不可以这样呀,一定要爱上自己,接纳自己的不完美,然后努力变成更好的自己。
做谁的迷妹都不如做自己的迷妹,加油呀,今天又是美好的一天。
第17章 我还真挺心疼驸马的
天瑜并不在屋里。
伺候的仆人见顾清晗回来,行了个礼道:“禀驸马,今日无风,晌午日头好得很,公主去后花园晒太阳了。”
顾清晗面无表情地点点头,又去了花园。
顾清晗并不知道,其实府中情绪不佳的人不独他一个,天瑜的心情也糟糕透了。
昨夜记起大婚之后的事情以后,天瑜一整晚都睡得像齐王爷家刚满月的那个胖小子,哭累了睡会儿,睡醒了再哭一会儿。
第二天清晨醒来,天瑜看见又是一个大晴天的时候,她默默地想,没什么大不了的,太阳不是照样升起来了么。
过去的一页就让翻过去吧,那些疯狂的事情即使再丢脸再难堪,她都已经做过了,我现在又能怎么办呢?
难道我要满世界去跟人解释,这不是我干的,我是个穿书的,那不真成神经病了么。
天瑜静静地倚靠在铺着白狐裘垫子的藤椅上,阳光晒得她暖融融的,脸色却很苍白。
秀竹姑姑坐在藤椅旁边,手里拿个绣绷子在绣一条帕子,嘴里有一搭没一搭地说着话:“太后娘娘派人带话来,若是明日还想今日这般好天气的话,让殿下进宫一趟呢,她老人家想您了。”
天瑜有气无力道:“好。”
她也正想进宫去找机会说和离的事情。
秀竹姑姑见天瑜无精打采,脸上一丝笑模样也没有,她叹了口气:“要说呀,驸马同公主成婚都几个月了,公主连孩子都为他怀过了,怎么心就跟石头胆蛋子一样捂不热呢,一天到晚看着都冷冷淡淡的。”
天瑜不置可否,她不想说话,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一直微闭着眼睛。
秀竹姑姑觑着天瑜的脸色又道:“公主是不是跟驸马吵嘴了。奴婢听小丫头今早来报,说昨夜驸马摔了东西去书房睡的。驸马怎么能如此行事呢,也太不妥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