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朋友妻来世可妻 (砚心女官)


  沈则一个人在院中, 陈茗儿安顿好傅婉仪, 轻轻地在沈则身边坐下, 拽了拽他的衣袖。
  “嗯?”沈则偏过头,对上陈茗儿切切的目光。
  那双眸子太好看,莹亮如星芒掉落。
  “我听到你跟傅医正说话了, ”陈茗儿道, “我不是故意偷听的。”
  沈则抬袖替她遮了遮风,淡道:“无妨, 我能同旁人说的话都能同你说。但你要知道, 我不是因为你才做此决定,我老早就觉得倦得很。”
  陈茗儿倚着沈则的胳膊, 仰头看他:“你是因为司空乾吗?他当年是不是有冤情?”
  沈则重重地吐了口气,沉声道:“我的话或许也不公正, 毕竟从明面上看来,他的确是降了。为将者,马革裹尸应为自誓,他的确不该降。”
  “陛下不许人打败仗吗?”陈茗儿眼中倏然染了一层泪光,颤颤道:“你也必得以马革裹尸为誓?”
  沈则抬臂将陈茗儿揽入怀中,安抚般地在她头顶轻拍两下,“不是不许人打败仗。司空乾降后, 朝中众人参他谋逆,说他与楚国勾结,不战而降,实为献城。”
  一阵冷风扫过,陈茗儿不禁打了个寒战,声音也跟着抖:“可他就要做大将军了,位极人臣,他为何要叛楚谋逆?”
  这样的不合情理之处,陈茗儿看得出来,皇上又怎么会看不出来,不过是装傻罢了。所谓奸臣构陷,可究竟为谁尽忠为忠,辩不清楚的。但这些话,沈则不打算跟陈茗儿细说,朝堂局势,云谲波诡,何必叫她一个姑娘家跟着担惊受怕。
  沈则收拢手臂把人用力搂了搂,“是不是冷?进去吧。”
  陈茗儿陷在他的臂弯处,吸了吸鼻子,小声道:“我知道,你不愿意跟我多说这些事,我也知道我不懂,可我就是不想你一个人闷着。我原先就觉得你这个人怎么像是冻住了,面色是冷的,说话也是冷的。现在才知道,原来你心里有千斤重的石头坠着,也难怪你总是不高兴。”
  沈则笑笑,低头去看怀里的人:“你从前见我的次数又不多,哪就能知道我总是不高兴了。”
  陈茗儿皱皱小鼻子,“见你次数是不多,可每次你的脸色都不好看。”
  沈则心道,你也不想想你从前的身旁的人是谁,我能有好脸色吗?他这个人心胸还豁达,平日里计较的不多,独独在这件事上狭促得很,又怕陈茗儿看出他的狭促来,索性岔开了话头,问她:“过两天我就走了,傅婉仪也要去,你自己一个人留下来能照顾好自己吗?”
  “我不光能照顾自己,还能照顾那些未痊愈的士兵呢。”陈茗儿缩着脖子,盯着说话时哈出的那团白气,抿唇一笑,“快到腊月了,真是冷了。”
  月光昏暗,廊下的灯笼随风而动,人影也随之摇曳,忽明忽暗。
  “欸,”陈茗儿忽然想起什么,眼睛倏然一亮,“腊八的时候咱们能回京城吗?”
  “怕是不行。”
  “那也不要紧啊,”陈茗儿突然笑起来,“反正能跟你一起过腊八就好了。”
  姑娘的笑尤其感染人,像一碗冰糖梨水灌进喉咙,沈则也跟着提了提唇角,“为什么要跟我一起过呀?”
  陈茗儿想了想,很认真地同他说:“腊八是我生日。”
  沈则微讶,忽又笑了:“你生辰不是六月吗,是不是想讨双份的生辰贺礼?”
  “我才没有,”陈茗儿着急着否认,可顺着这话一想,又觉得不对,像是被人给套进去了,“还t双份,明明一份也没有。”
  沈则笑道:“怎么没有,你再想想?”
  陈茗儿仔细回想,眸色微动,有些不好意思地咬住嘴唇,细声细语道:“也不怪我那天生气,你原来是想把我当金丝雀来养。”
  沈则伸手拨了拨她被吹乱的头发,声音不自觉地更柔和:“是了,你现在可了不得,救了我麾下的将士不说,还救了江陵和襄城两处的百姓。我都不知该如何谢你。”
  “襄城?襄城留下的都是楚国降军,你也给他们药吗?”
  沈则点头,“不给的话,跟着遭殃的襄城的老百姓。城池易主,百姓何辜。”
  陈茗儿定定地看着沈则半晌,忽然伸手环住他的腰,整个人乖顺地贴在他的胸口,听着他有力的心跳,她也跟着血脉怦然。
  “我见过的世家子弟不少,他们无一不是才华横溢,满腹诗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谈古论今时说的那些之乎者也有时候我听着也头疼。他们的忧愁都很飘渺,国祚百年,人伦纲纪,但他们看不到眼前的苦难,看不到那些切切实实的痛苦。他们才说完悲苦,抒发胸臆,下一刻常常就是去妓馆饮酒,酣醉之时写几句狗屁不通的诗文,再拨弄几下琴弦就以为自己是风雅之姿了。可你不一样,你虽然也是世家出身,但你懂悲悯,你懂那些低处的,落在平常日子缝隙里的喜怒哀乐,有你在,大梁的脊梁在。”
  陈茗儿憋着一口气说完,微微喘息,脸颊和鼻尖都冻得粉扑扑,眉眼又是机灵透顶,活脱脱一只小狐狸。
  这些年越走越高,军功压身,沈则听过不少溢美之词,他从未在意过。哪怕是皇上、太子也对他的称赞,也不会叫他如此刻这般心意震动。
  他的姑娘能和他心意相同,他的姑娘亦有这样的眼界和胸韬。
  “我说,”沈则舌尖微微抵着唇角,眼底满是笑意:“你这个嘴皮子怎么没去御史台啊,做个谏臣,我看谁还敢用清谈玄学那套来障眼。”
  陈茗儿垂眼,悻悻道:“我诚心夸你,你却打趣。”
  不是打趣,你可知我从前做梦也没敢这么梦过。
  作者有话要说:  我突然发现我可真是太爱我的狗儿子了,这个彩虹屁啊


第43章
  沈则陈豫章外, 既未破城也未遣人送信, 静悄悄地过了一夜。
  第二日一早,城门大开,茶铺酒馆照常掀望子, 摆摊的摆摊, 叫卖的叫卖, 并没有大兵压境的危迫。
  临近午时,霍回一人一马出城,卸盔甲, 着常服。他牵马立于城门前, 与梁军对峙,却不再上前一步。
  沈则听了江夏的描述, 答道:“是霍回, 司空乾的家臣。”
  “城门大开,又故作以迎客之姿, ”江夏仍是担忧,“司空乾计谋深远, 或许效仿诸葛孔明的空城计也未可知。”
  沈则看了一眼男装打扮,静坐在一旁的傅婉仪,平声道:“我与他没有私仇,如今胜败已分,取我性命已无意义。”
  江夏再欲张口,沈则笑着摆了摆手,“无妨, 我去见他,如果有任何意外,你即刻攻城,不必多做思量。”
  杨平朝着江夏使了个眼色,两人一道除了大帐。
  傅婉仪僵直着脊背,像一道绷紧的弦,神情却是破碎的。
  沈则抿唇,斟酌了半晌用词,才开口:“他未必肯见你。”
  傅婉仪愣愣会神,嗓子都和平日里不同,又紧又细,“可我想见他。”
  “好。”
  沈则起身,三下两下去甲,亦未着官服,只在燕居襴衫外披了一件狐皮裘衣,转头叫傅婉仪,“走吧。”
  傅婉仪僵直着双臂撑着座椅边缘,起了两次,人才勉强站着。
  沈则伸出一只手稳住她的手臂,低声道:“你或许已经想到了,但我还是要再说一句,这一次见面境况不会好。”
  傅婉仪惶然点了点头,眼中泪光隐动,“他没有心力,楚王也不会再给他机会重来一次。”
  除了自我了解,司空乾没有出路。
  沈则松了松手,“能走吗?”
  傅婉仪没答这句,反而扯住沈则,小声问他:“你说我能劝住他吗?”话问完,自己先摇了摇头,“我不该劝他,也劝不住他。”
  沈则忽然想到,他曾经也这么问过太子,问他信不信自己能带司空乾回来。
  我不信,你也不要信。
  太子如是答他。
  霍回远远地看见两只人影,朝前迎了几步,拱手作揖,语气温然平淡:“五爷,傅姐姐。”
  五年未见,却如昨日才见。
  再听霍回这么唤她,傅婉仪霎时泪如余下,她哽着叫了一声,“霍回啊……”就再说不出话来。
  碰上司空乾公务缠身,一连几日见不到人影的时候,傅婉仪就会去找霍回,想着法地从他这里套些有关司空乾的近况。
  “傅姐姐,”霍回又施了一礼,轻声道:“留步于此吧。”
  傅婉仪摇头又点头,满脸挂泪,泣不成声道:“转告他,我不怪他,他没救我,我也不怪他。”
  霍回下颌紧绷,眼眶通红。他想跟傅婉仪说,这五年来,每一年她的生辰,司空乾都会要一碗长寿面;这五年来,他唯一的消遣就是扎风筝,扎了很多风筝却都没缠丝线。
  可司空乾嘱咐过他,留给傅婉仪的每一寸念想都会塌陷成不见天日的深渊,不如相忘。
  所以即便看着傅婉仪哭得撕心裂肺,这些话霍回也不敢说出口。
  傅婉仪抽噎着,断断续续道:“你们,你们进去吧,我,我不进去,我就在这,在这等一等……”
  这是五年来,她离司空乾最近的一回,他就在城中,即使不知他此刻人在何处,她也要守在这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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