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到这,宝珞心里丝丝凉意,莫名感伤。感喟道:“两个人都是重情义的啊!”转而反应过来,又问:“那她和杜群头又是何关系?”
☆、62林氏
“杜群长是七年前来的, 他原来在大同当兵,后来负伤离开山西才到这的!”话说到这, 宝珞惊诧地看向叶羡, 还真的被他猜对了。
陈佃户接着道:“他来的时候身上还带着伤, 就落在林夫人家附近, 林夫人见他一人可怜,给他送过几次药。后来听说他也是京城人,也算老乡,谈得来走动便多了些, 相互帮衬着,后来慢慢便熟识了。我们有何不便和群长说的, 就去找她, 她都会替我们与群长说。”
“关系这么好……那他们两个……”
宝珞话语未尽,但陈佃户懂, 呵呵一笑,道:“我明白小姐想说什么, 我们也想过。杜群长对林夫人上心,大伙不是看不出来!可这么多年了, 两人还是那般, 关系未曾再近一步。其实我们也盼着他们能好,毕竟酉生走了十年,是生是死都不知道,一辈子总不能就这么耽误了,可是呀……”
陈佃户无奈笑笑, 宝珞道:“怎么,杜群长开不开口吗?”
“也许吧,林夫人天生带着股傲气,虽平易近人,可每每接触总让人心里透着敬意。听说她还当过秀女呢,若不是父亲被定罪,也许就留在宫里了。这附近喜欢她的人多着呢,可谁都不敢轻慢她。”
宝珞明白了,微笑谢过陈佃户,请他带自己去见见这位林夫人。陈佃户应下,三人同行,踏上返回杜群长家的路。就在离杜家半里地的田里,有座不大的小院。虽房子青瓦灰墙,破旧了些,但园子里花木扶疏,绿芜相映,连栅栏边的蔬菜都被分布的井井有条,别有一番雅致。看得出来,这小院的主人定是个有情趣的。
陈佃户唤门,一个七八岁的小姑娘走了出来,见了他先是一笑,唤了声“大伯”忙来开门。
宝珞打量小姑娘,她身穿蜜合色碎花小衫,素兰百褶裙。应是洗得次数多了,蜜合色发白,素兰也没了光彩。衣服没了光彩,可架不住人灿若桃花。小姑娘生得俏丽,笑起来时眼睛里一汪水似的,看得人莫名地亲近。只是……唇色有些淡,双颊也没有这个年龄该有的圆润,显得清瘦了些。
乍然瞧见陈佃户身后的两人和远处的护卫,小姑娘先是一怔,随即回头唤道:“娘,陈大伯来了!”
林夫人闻声,挑开房门的竹帘望去,视线正对上了几人。那一刻,宝珞有点惊——
眼前的女子,身子微侧,虽只是着了一身灰青的褙子,却难掩她体态的玲珑绰约;那张清丽的脸,青黛未扫,脂粉未敷,素净得如压枝琼花,皎皎明月,竟把周围的一切都衬得黯淡了。
这便是林夫人,林念妘。
面对如此端艳之人,宝珞此刻明白为何杜群长倾慕而不敢言了……
见这么些人,她微顿了下,眼神依旧平静若水,款款走了过来。她揽着女儿婵儿,淡定问:“陈大哥,这是……”
陈佃户介绍了宝珞二人,林念芸婉笑,应几人入了小院。因着房间太小,她刚刚又在清扫,还没结束,所以请几人坐在了院子里的竹椅上,并让婵儿去泡茶来。
陈佃户寒暄了几句便将宝珞想请杜彦良的事道了来。林念妘安静听着,末了抿唇微笑,道:“其实这于他而言是件好事,他有能力,不该窝在这易州只当个群长,我也劝过他出去走走,可他总是不应啊。这事,我能帮您去劝,至于结果我也保证不了。”
“夫人,您能帮我,我就很感激了。”宝珞笑道。
林夫人垂眸点头,对陈佃户道:“您帮我招呼着吧,我这便帮小姐去问问。”
没想到她应得这么快,宝珞道了句“有劳”,便见她带着女儿一同去了。
侯了不到两刻钟的时间,她母女二人就回来了。她进门对宝珞揖了揖,微笑道:“抱歉,他还是不想……”
“你劝他了吗?”陈佃户急切问。
林夫人依旧笑着,“自然劝了,可我也说了,这事我保证不了。”她看着宝珞和叶羡再次颌首,道,“天晚了,我房间还未扫完,恕不能陪您了。”说罢,再无他话,转身入了房间。没多一会,连小姑娘也被她唤进房了。
宝珞看看叶羡,叶羡也无奈挑了挑眉,她起身,对着房里淡定道了句:“林夫人,我明个再来拜你。”于是带着叶羡和陈佃户走了。
房里,林念妘透过窗格望着远去的几人,脸色深沉,晦暗不明。
一旁的婵儿望着她,小声问道:“娘,你为何不与杜叔说?”
林念妘垂眸,片刻又恢复微笑,温柔道:“婵儿别管了,去把药喝了吧。”
……
宝珞总觉得林念妘和杜彦良之间关系不一般,也不觉得林念妘是真心要帮自己,回客栈的路上她一声不语,颦眉沉思。就在这时萧玖从县衙回来了,他问清了杜彦良的身世。他并不是军籍,而是一名宫廷画师,因不小心污了太后的画像,被皇帝一怒之下贬去充军了,拖了不少关系才留在了大同。后来在与蒙古的作战中负伤,又逢太后六六鸿寿,皇帝大赦天下,所以他才得以离开大同。然而在回京的路上,途径易州,便留了下来……
他居然是个画师,那宝珞说他是个书生也没错了。可他为何不回京,偏要留到这呢?画师,宫廷画师……宝珞突然想起陈佃户的话:林夫人还当过秀女呢!她也和宫里有关,那两个人会不会有何联系呢?旧相识?不对,陈佃户说他们彼此是不相知的……他们到底有什么关系?
宝珞想得出神,连叶羡悄悄坐到了她身边她都没发现。他偏头,就这么看着她,看她精致的侧容,长而卷密的睫毛,小巧的鼻子,紧抿的唇瓣……也不知是热的还是想得太认真,鼻尖微微渗出汗来。
叶羡下意识伸手,指腹在她鼻尖轻轻抹了下……
“你干嘛!”宝珞吓了一跳,赶忙捂住鼻子。叶羡笑了,神色慵懒而轻佻,捻着指尖道了句,“你出汗了。”
宝珞满眼狐疑地瞪着他,解释道:“应是热的吧,天这么闷,瞧样子是要下雨了。”
叶羡点头,接着车顶噼啪声蓦地响起,还真被她说中了——下雨了!
阵雨倾盆而泻,车帘被打湿,连雨水也随着马车的颠簸窜了进来,稼云记得赶紧给她遮掩。叶羡挑帘看看,道:“表姐,这雨来得急去得也快,咱去前面酒肆避避吧,雨过再回。”
车夫将车赶到了前面的小酒肆门口,稼云赶紧下去撑伞。叶羡匆匆脱下了自己的外衫,手臂一扬将宝珞包住,揽着她下车窜进了伞下。
酒肆里不少躲雨的人,忽而瞧见进来了一对璧玉似的檀郎谢女,都忍不住朝二人打量,窃笑私语,把他们当做别番景致似的欣赏,给躲雨的无聊中添了抹乐趣。
看便看吧,宝珞无所谓,可问题是淋了雨的她显得有点狼狈,于是带着叶羡坐在了靠窗的角落里。裙角都湿了,绣鞋更没好到哪,她佯做无意地低头看看,忍着了。
叶羡视线也跟了过去,须臾,留了句“表姐稍后”,便撑着伞出去了。
不过半刻钟,他竟带了双宝象纹软缎锦鞋回来,笑道:“这的鞋必然没有你穿的好,所以我挑了最舒服的,你脚前日扭了,便是不严重也不能大意。”说着,他蹲下身便要给她换。
宝珞急得赶紧缩脚,扫了眼周围的人一眼,尴尬道:“好好,我自己来吧。”她赶忙接过来穿上,果然舒服,更令她惊讶的是,这鞋居然正好。“你如何知道我鞋大小的?”
“我量过。”他笑道。
宝珞恍然,来保定的路上扭伤,他可不是给自己揉的脚。如是,她更窘了。可他却仰头看着她,笑意柔柔,长睫下墨潭似的眸中泛着淡淡的涟漪,漾得人心晃。因为仰头,他修长的颈脖尽收她眼底,尤其是那凸出的喉结,漂亮极了,微微滚动时透着股性感的力量……看着看着,宝珞瞬间脸红了,她突然意识到面前这个少年不仅是弟弟,更是个骁姿朗隽的男人……
她慌乱地道了声“谢谢”,目光移向了窗外。然不过一霎间,她目光直了,脸色由红转白,拉着叶羡急促道:“是杜群长!”
叶羡望去,滂沱大雨中,抱着个孩子朝对面医馆冲去的,可不就是杜群长!而他身后跟着的正是林念妘。她高举着伞想给杜彦良怀里的婵儿遮雨,却又赶不上杜彦良的脚步,一路跟得踉踉跄跄。
宝珞大喊“林夫人”,声音却淹没在暴雨中,急迫之下她只得冲进了雨里追上去,叶羡赶紧跟上给她撑伞。
“你急什么!”叶羡揽着她怨了句。
他极少有情绪,然宝珞却没在意,道:“那孩子瞧着不对!动都不动一下,上午还好好的呢,咱赶紧去看看!”
果不其然,二人跟进医馆时,大夫已经给昏迷的婵儿施针了。他应该是熟悉婵儿,一面让人熬退烧药,一面号脉询问。
林念妘满脸雨水也顾不得搽,带着哭腔道:“晌午喝过药她便开始发热,我以为是药效来了,没在意。怎知下晌她越烧越高,还不停地咳,晕倒在地就再没清醒过,我便赶紧给她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