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工作量不轻,不过却被陈珪友高效率地拿下了,当初罗氏隐藏的账目全部被他揪出来,而且也清除了她的遗毒,彻底与她切断关系。
商行铺子解决了,可外面的田庄就没那么容易了。首先地域问题,距离太远;其次田庄都是包给庄头,全全由他们打理,主家只管到期收租便好,至于这收成如何,收租如何,都只凭庄头的一句话,只要不是有所亏损,一般主家都不会去追究,毕竟太麻烦了。
庄子的账目要单一得多,陈珪友在彻查的过程中,还是发现了许多问题。不是庄头扣租,便是无故招灾,不但没了收成,反倒还搭进去不少。如此明目张胆地坑主家,若没人给撑腰他们敢?想来想去还不是罗姨娘当初作祟,留下的遗患。
陈珪友今儿来,一是报账,二便是想询问小姐,自己可要去趟城郊庄子,把这些田庄的账目也捋顺出来。
宝珞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这账目确实得清一清了,不过……
“不行,这商行铺子才走上正轨,还得劳陈先生盯着呢,你不能去。”
“那这庄子……”
“我去!”宝珞肯定道。
陈珪友惊愕,劝道:“也不必如此,反正到年底他们也得来给您报账……”
“不能等那个时候了。到那时他们该准备好的都准备好了,若想糊弄我,那还不简单。我就是要现在去,打他们个措手不及!”
没看出这养尊处优的小姐,倒是蛮有魄力,不管事成与否,他都钦佩她所作出的这个决定,于是对她保证自己会帮她打理好账目后,便离开侯府了。
他走后,宝珞整理了一下,便去和祖母商议了。只要她支持,父亲那就好办了。
祖母自然是不同意,侯府又不是没人,随便找个人就好,何必姑娘家的自己去跑庄子。宝珞道自己总要接手的,她亲自了解总比隔了中间人要好得多。
嵇氏还是不太赞同,她觉得小姑娘的心思应该放在家里,做做女红理理中馈便好了,这买卖上的事何必出头呢。
宝珞则拉着祖母劝慰。“祖母啊,人到何时都应该靠自己。若我不嫁人,或者嫁人后重复了姑姑的悲剧呢?我总要给自己留条路吧,你不是还要我照顾姑姑么?”
嵇氏明白孙女的心思,但还是不乐意听见不嫁的话。宝珞笑着撒娇,“我嫁我嫁,可嫁了人以后就再难出去了,你就让我趁还没嫁人之前,让我出去走走吧。”
左右自己是说不过她了,嵇氏只得同意。
祖母同意,父亲不大乐意,不过罗姨娘闻之可高兴坏了,殷切地劝着,最后西宁侯也勉强地点了头,遣了一队护卫跟随。
准备了一天,第二日宝珞便要出行了,除了护卫和管事,身边人她只带了金钏,本来也想带杜嬷嬷来着,可杜嬷嬷毕竟年纪大了,经不住折腾,再说总得有人在家看着她那个不省心的弟弟不是。
一早出发,头晌便出城了。这还是宝珞穿来后,头次独自出城,驾车走在乡间小路上,她心中莫名有点小兴奋,便也不顾什么讲究,让金钏把车帘都掀了起来。
车里顿时气流通畅,空气里带着田间的清香之味,沁人心脾。宝珞正感受着这份惬意,忽听一阵急促的马蹄声传来,而且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她趴在车窗朝后看,登时愣住了!
那白马之上,一身玄色曳撒,疾驰而来的不是别人,正是那个她甩都甩不掉的磨人精,叶羡——
☆、30.三章合一
“表姐, 你是想把我甩掉吗?”叶羡驾马刚及她车, 便俯身朝着窗里的宝珞问了句。
瞧他那煞有介事的表情, 宝珞强笑, 尴尬道:“没有啊, 我这不是要去田庄收账吗……”
“那你为何不带我?”
这话一出, 宝珞愣住, 透过窗口仰头望着他,一脸的懵。她为何要带他啊?又不是出去郊游,再说她连自己弟弟都没带, 凭甚带他!
宝珞懒得搭理他,手一甩把车窗帘布放下,隔断了二人。
然叶羡却从一侧奔到另一侧, 质问道:“你不是答应我姐, 要照顾我的吗?”
宝珞好生无奈, 瞥着他道:“叶少爷, 您伤不是好了吗, 你还想我照顾你一辈子啊!”
“也不是不可啊。”叶羡佻笑, 驾马快了一步,从车夫身后跃身翻了进来。
宝珞吓了一跳。“你这是干嘛!”
叶羡看了眼金钏, 扬了扬下颌,金钏会意, 赶紧窜到车夫身后, 给他腾出位置来。他顺势坐在宝珞身边, 撒娇似的笑吟吟道:“伤没好, 骑马怪累的,和表姐在车里歇歇。”
“还装!郑院判都说了,你伤早好了。再说你伤得是胳膊,又不是腿,如何骑不得马!”
“骑马也要握缰嘛。”
“你伤的是左臂!”
“那也得持鞭啊。”
宝珞无语……好吧,他又赢了。
“叶羡,你出城就是为了跟着我吗?”
“对啊。”叶羡笑应。可眼见她脸色不大好了,赶紧补充道,“我这也是借机同行,去城郊的别院转转。”
宝珞闻言,语重心长地叹了口气,道:“你说你啊,眼看就要科考了,不老老实实地在府上读书,四处乱窜什么。贪玩也要有个限度不是?这话许我不该说,可好歹你姐姐是我最好的闺友,咱们也自幼相识,我便也不跟你见外了。你乡试是最后一名,如今会试,那简直是千军万马过独木桥。南北直隶的举人皆汇聚于此,堪堪那么几个进士名额,你若再不努力,如何榜上有名啊!”
“是,我知道,你的老师是孔老翰林,你祖母又是大长公主,便是陛下也不敢不给这个面子。但咱自身也得有点底蕴不是,若到时候人家想提分都无从下手,你说尴尬不尴尬?”
“嗯,尴尬。”叶羡一本正经地应了声。
看着他那认真的表情,宝珞哭笑不得,却还得小心翼翼,继续哄道:“既然你懂得这道理了,那便回去吧,回府里好好读书,备考……”
“不必了!”叶羡忽而笑了,抬手竟从怀里掏出本书来。他挑了挑眉,得意道,“如此,便是两不误了。”
宝珞被他气得脑仁疼,深吸了口气,靠在了车厢壁上,阖目再不想看他一眼了。而叶羡却佻然而笑,长腿一伸,找了个舒服的位置,慵然自得地看起了书来……
也不知走了多远,路越发地不平,马车颠簸,并排而坐的两人随之晃动,偶尔手臂摩擦,偶尔肩头碰撞,不过二人都未曾在意……或许说是太过在意,使得他不禁放下了书,默默地感受着这份真实……多少次在梦中,他试着触碰她,却怎么都碰不到,恍若两个虚无的灵魂走向彼此,穿越彼此,最后远离彼此……
他侧眸看了她一眼。她秀眉紧蹙,小脸色惨淡淡的白,两只水润的唇瓣紧抿,颜色浅得只余下薄薄的唇脂浮色……
“表姐,你又晕车了?”
宝珞点头,试着深吸了口气,可没什么效果,眉心拧得更紧了。金钏也察觉,慌忙要过来,却滞在了半路——只见叶少爷左臂一伸,将小姐揽进怀里,让她头顺势搭在了自己的肩膀上。
宝珞无力,推搡要起,却被一个颠簸又晃了回去。他搂紧了她,从锦带里拈出颗酸梅干送到她唇边,柔声道:“吃吧,吃了能缓一些。”
她开口含下,唇瓣闭合时触碰到他指尖,那感觉柔软温热,不是无尽的凉……他心蓦地一颤,一股子暖意化开……
其实真正心暖的是宝珞,每次和他同行,他都会随身带着酸梅,好像就知道她会晕车,特地准备的似的。
呕吐的感觉是压下去了,脑袋还是很晕,宝珞有点后悔昨晚对账对得那么晚,夜里休息不充分。其实她身体还是很好的,尤其最近这段日子加强保养和锻炼后,可这晕车的毛病还真是与身体素质无关。
叶羡也瞧不过了,见前面好似有个简陋的茶馆,便让车夫停下,带着宝珞透口气,歇一歇。
“表姐这又是何苦呢,遣人来便是了,何必遭这趟罪。”叶羡取来车里随带的茶盅,亲自冲泡,给宝珞斟了杯茶。
宝珞正揉着额,接过来一口气饮下,道:“我刚接手,这底子若不打好,遣谁来都是扯淡!”
“表姐你太认真了。”
“不认真如何,我手里就捏着这么些东西,含糊不得,不然往后拿什么养活自己。”
叶羡闻言微怔,问道:“表姐还真不想嫁人了?”
“谁说我不想嫁人了?”宝珞抬眸睨了他一眼,脑袋还是有点混。“若是到了想嫁之时,我还是要嫁的。但嫁人不等于我要把自己的命运都捆在他人身上。这世上啊,谁都靠不住,除了自己。”
“可这世上的女人不都是如此吗?在家从父,出嫁从夫,夫亡从子。”叶羡反问。
“那若是夫亡无子呢?”
“这……”
“那若是无父无夫呢?”
“这……”
“那若是被弃被休被赶出家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