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随主便。
楚烟无可无不可地上了暖轿。
秦家果然想得周全——或许也是为了彰显排场,连宾客的随侍都妥帖安顿了,轿边还跟了个笑容可掬的管事娘子,十分热情地同楚烟说话:“我们家太夫人早就听过楚小姐的令名,小姐为人低调,这些时候总不曾见小姐出山走动,太夫人时时都要叨念。这一次听说楚小姐要来,心里别提多欢喜了……”
楚烟心里想着谢石早间出门时说的话,管事娘子的话像是从她耳边擦过去似的,并没有听进去,只是微微地笑。
那管事娘子见她不接茬,面上并不显恼,只是也识趣地闭了嘴。
男客和女客在月亮门前分道扬镳,楚烟的暖轿被径直抬到了女宾汇集的明水楼前,但楚烟迈下来的时候,还是看到有两个年轻男子被侍女拥簇着,正从明水楼里走出来。
楚烟微微低下头避过了脸,到那人走了过去,才跟着接引的侍女进了门。
“天一庄的楚小姐到了。”
管事娘子笑盈盈地说了句话,已经有四、五位夫人从内间迎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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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水楼前的甬道上,穿着紫色团花圆领袍的年轻男子回头看了一眼。
惊鸿一瞥的少女身影已经消失在楼中,那人转回头来,又看了身边沉默的同伴一眼,忽地微微笑了笑,道:“如此殊色,也不知是谁家佳人。”
他见同伴依然一副无动于衷的脸,不由得笑着勾了他的肩,道:“阿汜,你怎么如此的无趣。”
江汜没有如何动作,只是肩头微晃,已经脱开了他的手臂,而紫衣人却不依不饶,手肘微沉,重新扣了上去。
两人在甬路扶疏的花木之间,竟然顷刻过了四、五招。
“算了算了。”紫衣人分明先动了手,这时却仿佛大度似地收回了手,道:“不和你闹。”
江汜冷冷地看了他一眼,脚下步伐加快,很快就把他甩在了身后。
那人目送着他的背影,忽而唇角一挑,再次回过头去向明水楼中望了一眼,眸中神色莫辨。
有侍卫悄然出现在他的身边,道:“侯爷,京中白小姐有信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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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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紫衣男子漫不经心地将信抽在手中, 随意地翻了翻,就仍旧折了回去。
他眉眼间褪去面对江汜时的惫懒,显出些冷淡和薄凉来, 使人得以看清他狭长的凤眼和削薄的唇。
他轻轻地嗤了一声,身边的亲信似乎能体贴他的念头, 垂下头一语不发。
“女人。”
他侧了侧头,吩咐道:“买些胭脂水粉玩物, 给点红阁送过去。”
亲信恭声应“是”, 紫衣男子嘴角勾了勾, 仍回头漠然一望,身影微晃,已经消失在了小径花木的余阴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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明水楼中无人知晓楼外这一点短暂的意外。
秦家的大夫人握着楚烟的手,就亲自引着她进了内室,笑盈盈地道:“这人可真是不禁念叨,老祖宗,长公主殿下,瞧瞧是谁到了。”
堂中设了两个主位, 寿宴的主角秦家太夫人和长公主闻人亭联袂而坐,周围团团拱着一众女眷,楚烟进门时眼尾微微一扫,将房中阵势都看在了眼里。
她微垂了头, 上前给秦老夫人念了拜寿词。
秦老夫人已经笑吟吟地看定了她,道:“这可真是百闻不如一见,从门口一晃, 我打眼一看,还当是亭姐儿怎么什么时候出门去了,又进来诓我呢!”
秦大夫人闻言,不由得“哎哟”一声,转过头来把楚烟细看了看,又看着嘴角噙笑的闻人亭,拊掌道:“要不然说老夫人法眼如炬呢,媳妇单单一眼就觉得楚小姐面善,竟没想到是跟咱们家长公主有几分相似的。”
“可见楚小姐也同咱们家有缘。”
秦老夫人就啐她:“偏等你马后炮。”
笑着对楚烟招手,道:“我托个大,叫你一声‘阿烟’,快到我这里来,我们说说话。”
三言两语的,倒好像楚烟同她们家有多么亲密、熟悉似的了。
楚烟只是站在地下含/着笑意,听着秦老夫人说话,也落落大方地上了前。
她穿了件浅绯色的十二幅月华裙,缃色的短袄,色调并不扎眼,但流虹坊今年进上的“升霞缎”,穿在身上如霞雾遍笼、绰约生烟一般,偏偏她生得美丽,一张白玉精雕般的小/脸,眉眼间远山秋水,衬上行止间的端秀风仪,再好再别致的衣料在她身上都成了陪衬,丝毫没有喧宾夺主之感。
秦老夫人和身边的长公主暗暗地交换了一个眼色。
她握住了楚烟的手,笑着道:“你们也看看,这世间竟有这样出彩的女孩儿,是我这些年从来没有见过的。回头你们回家去,别人问‘那老秦婆子寿宴上都有些什么好的’,你们也好同人家说嘴。”
楚烟抿着唇笑,说“老夫人谬赞”:“您见多识广的,往后旁人竟说您在我身上打了眼,平白坏了您的声名。”
不卑不亢的,底气十足。
一旁的秦五夫人视线就不由得落在了她的身上。
天一庄势头凶猛,前些年旁人还只拿它当个避世的吉祥物,这几年里异军突起,就是秦五夫人这样不问外事的内宅妇人,也在丈夫和大伯的言辞间意识到,这群草莽已经不知不觉地成就不可撼动之势了。
连一向做事周全的儿子,都几番布局想要搭上天一庄的关系,至今没能成功。
但眼前这个小姑娘,才十几岁的年纪,却已经是天一庄举足轻重的人物了。
秦五夫人有些恍惚。
她十几岁的时候在做什么?
作为秦家附庸的李家小姐,刚刚同秦家宗房的小少爷订亲,连族长都亲自出面赞扬她……她那个时候,正沉浸在即将嫁人的喜悦之中。
再看看如今满座的宾朋亲眷……
能在家里有话语权的,哪个不是三、四十岁往上走,至少长了楚烟一、两辈的妇人,与她同龄的那些小姑娘,甚至都没有在老夫人面前逗留的资格。
怎么能不叫人心动生妒、生出惦念。
秦五夫人深深埋下了头。
楚烟却已经坐在了秦老夫人的身边。
秦老夫人一面拉着她的手说话,一面细细地端详着她,忽然笑道:“我当真是越看越觉得,阿烟跟咱们家长公主殿下有几分相似。”
闻人亭带着笑在一边听着,秦老夫人絮絮地,仿佛在抱怨似的:“汜哥儿倒是同殿下像得如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可到底是男孩子,整日要在外头做大事的,不好在內帏厮混。”
“可怎么我看着郡主,竟没有一点跟殿下相似的地方。”
“想必是长得像驸马了。”
闻人亭笑着附和道:“是人人都说泌姐儿像她阿耶多些。”
秦老夫人没有见过惠安长公主的驸马江竟,闻言就不再多问,转而仍旧看着楚烟,兴致勃勃地道:“虽则郡主生得不像亭姐儿,这里却现有一个生得像的。这也算是世间难得的缘法,倒不如亭姐儿收了阿烟做义女,往后阿烟多个依仗,我这心里也有个寄托……”
楚烟心中终于生出惊愕。
礼下于人,必有所求。
秦家频频对天一庄示好,她一向是知道的,也因此即使是面对秦家的太夫人,心里也没有什么畏怯之心。
但她决然没有想到,秦老夫人会做到这个地步。
长公主的义女,那也是天家亲眷。
皇室血脉是这么轻易胡闹的吗?
她眼角在闻人亭面上一掠,竟然没有看到一点意外和不虞。
她心里惊涛骇浪。
也就是说,长公主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拒绝!
她意识到这样下去不妥,看着闻人亭唇角微翕,当机立断地抬起头来,笑盈盈地道:“老夫人说笑了。长公主殿下血脉贵重,岂有轻易玷污的道理。何况子不嫌母丑,犬不择家贫。烟身世平凡,却多蒙先考慈爱之心,方有今日。”
她对着秦老夫人,仿佛只是随意说着话,又像是羞赧似的,深深埋下头去,道:“老夫人如此的错爱于烟,就已经是烟的依仗了。”
话说到这个份上,态度还是说笑似的,秦老夫人再要生提,就显得小题大做、失了分寸了。
闻人亭不动声色地低下头,执着盏盖撇了撇茶沫。
一旁看着的女眷们终于意识到气氛的不对,连忙岔开话题说起别的来。
堂中很快又恢复了热闹欢喜的气氛。
因为这段突如其来的插曲,楚烟在后面大半程的寿宴里都微微有些心不在焉。
在秦老夫人说看她和长公主容貌有几分相似的时候,她终于意识到自从见到长公主以后,心里那点隐隐的怪异来自哪里。
她和闻人亭生得很像吗?
她有些漫漫地想着,宴会中关注着她的人实在有些多,她没有留意到哪一双眼睛时不时地落在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