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辈子加起来,她连只老鼠都没打死过,现在要她杀人?
没等她做好心理建设,羽林郎们抬上了兵器架,架子上只有唐刀,刀身狭直,单面开刃,刀很陈旧,有的还有破损。
这种临时比斗,用的当然是制式兵器。
场上的人皆快步去选刀,连楚星泽也是,先到才能选个好一点的刀,砍杀起来更有胜算。陆乔是最后一个取刀的,刀架上只剩一把裂了七八个口子的破刀。
沉沉的鼓声响起,虎视眈眈的众人陷入了混战。
陆乔为了救快被砍到的楚星泽,终究是出手夺了人命。温热的鲜血溅到她的脸和手背上,对方凶狠的眼神渐渐黯淡直到失去光泽沦为虚无。当杀戮是为了拯救和生存,陆乔心里属于现代文明的守则开裂了。
即便还没有意识到,但她已经变了。
接下来的事仿佛顺理成章,拥有绝对武力的陆乔麻木地一次又一次用刀锋收割藩王的下属们。
一共十八刀,刀刀砍在致命部位,或动脉、或心脏、或大脑。
若死亡不可避免,痛快而迅速是最后的仁慈。
满地尸骸,一身鲜血的陆乔持刀仰头。刀尖淌血,她直直地看向高台上,那里有一群用人命取乐争斗的权贵。
俊逸白皙的脸庞被鲜红染得浓艳,像极了传说中开在黄泉路上的彼岸花。好看的剑眉紧皱着,黑亮的眸光里含着某种悲悯,让人想起画册上的佛怒战神帝释天。
场面忽然变得极静,这种静跟刚才听说规则时被吓到安静截然不同,它起源于震撼,归于对强者的臣服。
楚星泽拄着刀喘息,当目光望到陆乔的背影时,他下意识地瑟缩了一下,心中生出惧意。可旋即他便意识到陆乔对他有救命之恩,自己的惧怕是无稽的,简直形同背叛,因而惭愧地低下了头。
高台上,楚煜睁开了眼睛,圆圆的杏核眼里闪着浓浓的兴味。其他藩王的脸色要多难看有多难看,觉得底下那小白脸逼人的目光简直要把他们捅穿了。
皇帝心情复杂,赢了藩王们他当然高兴,可偏偏赢的人是眼中钉的夫君,这就让他很难受了。
压下满心的不情愿,皇帝宣布陆乔为武状元,楚星泽为武探花,另一个武进士为榜眼。
大太监尖锐高亢的宣旨声传遍校场,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高台前挺直的身影上。羡慕、害怕、钦佩交织,唯独没有了嫉妒。
还没授武将,还没进行伍,还没上战场,就杀了十八个顶尖高手,谁敢嫉妒?
楚星泽悄悄拉了下陆乔的衣角,提醒她谢恩。
陆乔闭了闭眼睛,单膝点地,跟着另外两人胡乱地念了几句。
丢了脸的藩王们一刻不想多呆,可皇帝却下令“请”他们参加琼林宴。藩王们不敢推辞,一个个苦着脸应下来。
不对,有一个藩王应承得特别高兴,是燕王楚煜。
琼林宴在晚上,这中间还有三个时辰。
陆乔浑浑噩噩地跟着内侍们换了衣裳,麻木地穿着红彤彤的状元服打马游街。长安街上排山倒海的欢呼,路两旁的小娘子们扔来无数的花朵香囊,可陆乔一点也笑不出来。
走到人少一些的偏僻地方,她借口身体不适,离开了队伍,径直跑回了陆家。
陆家的下人们欢呼雀跃涌上来道贺,陆乔推开人,在下人们错愕的眼神中奔去后院。
楚歌正跟大管家交代如何庆祝陆乔中状元的事,耳朵一动,人立马站了起来。
“乔乔”
看到陆乔脸色不对劲,望着他的目光满是黑郁,楚歌的笑容马上变成了担忧。
他迅速打发大管家去给下人发赏钱,然后关好门。
“怎么了?”楚歌抱住陆乔,回忆起陆乔曾经安慰他的情形,笨拙地在她背上轻拍。
陆乔愣愣的,不回答,突然拉开楚歌,反手把人压在了门上。
柔软的身体撞在厚实的木门上,楚歌发出一声闷哼,簪发的玉钗晃掉在地,满头青丝落在背上。他双手抵着门板,扭头寻求陆乔的亲吻,桃花眼里又水又亮。
狠狠地要我吧,心爱的人儿啊,能为你减去一点痛苦,是这卑贱的身躯无上的荣耀。
仿佛回应楚歌的祈愿,陆乔吻上樱色薄唇。
“嘶啦”,裂帛声响。
门扉摇晃,院外喧天的热闹与门内的哭吟错杂成一曲靡丽的念奴娇。
好半晌,雨云吹散。楚歌躺在榻上,餍足得像偷吃了鱼的猫咪。
陆乔拿药油揉,歉疚地道:“对不起。”
楚歌舔舔唇,想爬起来,腰酸没力气,只好勉力拉住陆乔的手抱在胸前,沙哑的声音充满欢喜。
“我喜欢这个,比荡秋千好玩。”他特别渴望地建议,“乔乔,咱们以后常玩这个好不好?”
陆乔见他是真喜欢,满肚子的内疚化作哭笑不得。
“不痛吗?”
“乔乔,”楚歌仰着脸盯着陆乔,认认真真地说:“我愿意用我的痛,换一点你的轻松。”
陆乔眼眶发热,鼻子发酸。
对楚歌,她的喜欢是始于颜值,而后是同情,掺杂了一点养成的心态。
这一刻她真正感觉到了心动。
陆乔把殿试的事告诉了楚歌,楚歌绞尽脑汁开解。陆乔知道,以后这样的事会越来越多,所以按下心中的不适,尽力接受楚歌的观点。
两人温存了一会儿,陆乔梳洗打扮,赴了琼林宴。
琼林宴上,皇帝露了脸没多久就走了,听说是淑妃动了胎气。陆乔应付了一会儿场面,找个借口溜了。
想单独找她“聊聊”的楚煜扑了个空,竟然找到陆家来了。
灯火通明的堂屋里,陆乔强忍着困意,听对面的燕王说他的封地有多好多好。
“燕王殿下,您到底有什么事就直说吧。”陆乔的脑子实在转不动了。
“好,状元郎是个爽快人,本王喜欢爽快人。”燕王的圆脸上挂着温和无害的笑意,“本王的封地缺一名千牛卫,想请状元郎担任。”
“谢邀。”陆乔客客气气地道:“我还是比较喜欢长安城,暂时没离开的打算。”
燕王仍旧笑着,只是那笑有些狰狞。
“状元郎,你娶的可是清河县主,你真以为这长安城容得下你吗?”
陆乔心里忍不住吐槽:我娶谁关你屁事,我又不是没有退路,犯得着跑到藩王封地跟着你造反吗?
藩王们敢公然带人挑衅朝廷,要说他们不想造反,傻子都不信。
“王爷的好意在下心领了,事关重大,在下还需要时间考虑。天色不早了,不如”
陆乔还没说完,就听燕王开心地说:“不如我在你家住一晚吧。”
什么?陆乔看着对面白白软软、笑容可爱的男孩子,觉得他脑子有点不好使。
他是想害死她吗?一个藩王突然跑到她家里来住,这消息要是传到多疑的皇上耳朵里,陆乔就可以等着被抄家灭族了呢。
“殿下,我家比较小。”
“小是小了点,我可以将就一下。”燕王笑眯眯。
“时间长没打扫,脏得很。”
“没事,本王的下属很多,让他们打扫。”燕王笑眯眯。
“我家厨子做饭不好吃。”陆乔快编不下去了。
“长安的食肆多得很,吃不是问题。”燕王笑眯眯。
陆乔:好像把他脸上的笑撕下来在地上踩两脚啊!
坐在隔壁花厅等陆乔的楚歌听不下去了,他叫来木棋,让他给陆乔递个话。
片刻后,陆乔诚恳地对燕王说:“殿下,我家刚办完两场丧事,怕冲了您的贵体,实在不能留您。”
若是实际困难,楚煜有办法解决。可这种鬼神之事,他可没法子。
于是,他只能含着怨恨离开陆家。
临走前,楚煜刻意在堂屋门口站了站。
他看向隔壁花厅,透过白色窗户纸,隐约可见一抹细瘦的身影。
哼,走着瞧。迟早有一天我会征服你的夫君,让你独守空闺,夜夜垂泪。
只可惜,楚煜还没来得及开始实施抢夫君的计划,陆乔就离开了长安城。
事情是这样的。
淑妃无端动了胎气,皇帝调查出来的结果是清河县主克了淑妃,化解之法是清河县主必须离开长安。于是,皇帝正大光明地把武状元陆乔调去了北境,无召不得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