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应该败的……”
“为什么?父亲不是常说,胜败乃兵家常事?”小少年疑道。
妇人还是摇头:“这不一样,这一回,他说过北戎人落了至关重要的消息在他手上,即便……”
她忽然想起什么似的,提起裙摆快步离开,没多久又带着一沓纸急匆匆回来:“此间定然有什么蹊跷,你父亲怕是受了人的坑害,否则——”
“所以父亲呢?”小少年已然感觉到了什么不对。
“他不在了。”妇人的回答近乎残忍,“与北戎战斗的结局,只有胜利或者死亡,你父亲他只是提前到达了自己的归宿。”
小少年一时瞪大了眼睛,眼眶中飞快地蓄满了泪水。
“不许哭。”妇人道。
她将手中纸页卷成紧紧的一扎,取下发间绸带用力捆好,塞进小少年的袖筒中,看了看觉得不够稳妥,又解开绸带,将纸页一层层地贴着小少年的身体放好。
“骞儿,今日之事,不只是你父亲的战败而亡。”妇人手上一边忙着,一边清晰快速地道,“今日这回鞍城,定然是守不住的。”
大军不知为何大败,援军也没能拦住北戎骑兵,大量敌军直奔回鞍城而来,而回鞍城周边地势开阔,无险可据,城中更是只有出兵前筛下的三千新兵。
怎么守?没法守。
虽说拼尽全城之力,能拖得一时半刻,但甚至拖延不住北戎骑兵步伐的援军,真的能及时赶来吗?
“回鞍城一破,北戎人必然屠城。”这是那帮蛮夷惯常的余兴节目了。妇人为小少年扎好衣衫,轻轻将他推入院中假山重重叠叠的山洞之中。
“骞儿,到时候,不许哭,不许出声,看到什么也不要动,就在这里等着,直到……彻底安全。”
直到北戎将这座城池洗劫一空,觉得再无趣味。而这个过程,至多也不过两天罢了。
“娘,我有习武,我想去城头帮忙打北戎——”
“胡闹!”
妇人厉喝出声:“乖乖呆着!你现在上城头,就是给北戎的枪缨多添一捧血!你在这好好藏着!好好藏着……”
“将来,才有可能为你爹娘报仇……”
“娘?”
小少年小心地凑到假山的缝隙前,往外看去,院中此时还是空无一人,仿佛和平时没什么两样。
他又看了一会儿,觉得脖颈酸重,正要移开,便见院角,妇人手中提着一袋什么东西向这边快速跑来。
他正要欣喜的呼唤出声,忽然一片银光划过视线,伴随着低低的一声惨呼,什么重物滚落在地。
接着,两名高大的北戎人从缝隙前走过,笑着说了几句简短的异族话。
以后很久,学会了北戎话的符骞知道了,那两人说的是“杀光了吗?”“嗯,按约定的,都杀光了。”
但当时的小少年,只能死死地盯着两人离开后地面上缓缓洇开的那滩鲜血,与从散开的包袱中滚出的,沾上了血色的几枚馍馍。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天色渐暗,而耳畔时近时远的肆意的笑声、惨呼声、求饶声不断,隐约从各个方向传来。
假山缝隙中的那一角天空,从蓝色变成灰色,沉淀成黑色,而后又被火光映成橙红色。
而他从一开始的寒冷,到后面的僵痛,再到后来的麻木。
他不知道过了多久。
只知道地面上的血泊都变成了黑色,院中才终于又传来了脚步声和人声。
说话的人声音有些熟悉,那人意味不明地叹了一声,道:“还真是都杀干净了啊。”
“是啊。”有人应道,“真是北戎蛮子。”
“可惜了……咦?”
僵硬的身体不受控制,小少年一个不慎,碰掉了一块本就不太牢靠的石块,发出不容忽视的嘈杂声。
脚步声往这边过来,石块被挪开,一张中年人的脸出现在刺眼的天光中。
“咦,还有人活着。”
“是安定侯的小儿子啊。”旁边的人道。
“小子,你叫什么来着?”那中年人于是弯下腰,向小少年问道。
僵了太久,小少年张了张嘴,没能发出声音。
“好像,是叫符骞。”又是旁边那人道。
“符骞?也罢。”中年人看起来心情不错,他围着符骞转了一圈,在他恐惧又防备的眼神中,忽然道,“怎么样?要做我的养子么?”
“虽然不能给你和以前一样锦衣玉食的身份,但你可以成为一名战士,为你父亲,向北戎报仇,如何?”
“……好。”
第73章
外头的局势如何动荡,不影响习惯了肃州安乐的百姓们按部就班地为年节进行准备。
街上一如既往地热闹, 贴在大街小巷的檄文仿佛只是成了茶余饭后的谈资, 并没有对大家的生活造成多少影响。连微后来又出去几次,去小满茶楼, 去当时经过的那条街,然而没能找到一点可疑的踪迹。
仿佛塞给她那张字条的人融化在了人群里, 又或者那背后并不像她想的一样有什么阴谋,而只是某人一时兴起的恶作剧罢了。
“姑娘, 席面与乐师舞姬都已经备好了, 时辰也差不多了, 是否传命下去,引宾客入座?”
“——姑娘?”
“啊。”连微蓦地回神, 看见迎露站在身侧,而她对着发呆的窗外斜枝, 已彻底融入了逐渐变暗的夜色之中。
花了不少时间理清府上诸事该如何打理, 尚未来得及歇一歇, 除夕夜就这样悄然而至。往年的除夕, 征西军这一帮人都是要在将军府中摆开宴席欢饮达旦的,今年自然也不例外, 只不过经手各种琐碎细节的人由任劳任怨的庾令白,成了她。
“让人去安排吧。”连微起身。她的衣裳和妆容早便收拾好了,因着来赴宴的诸人都会带上自己的家眷,她也要与符骞一道出席。
今日她穿的是一身赭色的齐腰褶裙,外披黑底绣金的大袖, 原本是极老气的色调,但因了那上妆之后愈发妍丽的眉眼,并不显半分暮色,反而神奇的压住了容易显得轻佻的容貌,衬出了些沉静的威势。
“将军呢?”连微走出半步,问,“还未回来么?”
这几日,每日一早符骞便出城去兵营中整肃军队,一副厉兵秣马就要搞大事的势头。回城的时间也很不固定,但赴宴者已至,他们也该出席了,迟到太多总归不好。
“门房还没有消息。”迎露答道。
连微看了看天色,“那便先去侧院吧。”
前几日,没和任何人打招呼,喻扬悄悄地离了城,留下小七在城中由婢仆照顾。连微索性将人接到将军府侧院里看顾一二。眼下前头设宴,自然不好将人扔在侧院里,不如一并接上。
小七的院落一片静悄悄的,她叩门进去。小七在陈陵旧址之事后,一直被喻扬精心照看着,早不复当时宛若饿殍的模样。今日又被侍女有意打理过,一身红锻滚着雪白毛边的的小袄,看上去分外可爱。
“走吧。”连微弯下腰,朝她伸出手,“除夕宴可不宜迟了,今日有烟花呢。”
微凉的小手落入掌心,她直起身,忽然听到院门外有脚步身匆匆而来,接着是一声轻唤:“阿微!”
闻声知人,连微还未转身,脸上已不自觉地带上了笑意:“再晚些,可就要迟到了。”
符骞方从城外赶回,飞快地卸了甲胄简单梳洗,身上还有未散去的一点水汽,他闻言笑道:“他们还敢说什么不成?”
他接过迎露手中的琉璃灯提着,与连微并肩一道向外去。
前院,随处可见的灯烛将整座景晖厅照得宛如白昼。等在角院的宾客由衣着简单的婢子引着鱼贯入座,而厅前重重帷幕垂落的花台上,已有乐师弹琴鼓瑟,曲调清平欢快,令闻者心中安然。
坐次在厅堂两侧一溜排开,最上首有一处高出地面半尺的木台,上面置了两套桌案。有人见了,趁着主人未至,便问身侧同伴:“今日是另有贵客要来?缘何上头有两套桌案?”
那人讶异地看他一眼,道:“将军近日得了个美人,宝贝的很,孰人不知?”
“美人?往常不都有美人,一个赛一个的娇媚,哪回有这阵仗。”
“这回的可有点不一样,我说童兄,你是去周边的县里屯军,又不是被禁了足,怎地什么也不知?”那人道,“说起来,这美人你我还都是见过一面的呢。”
童仲一脸疑惑。
那人正要再说什么,忽地视线一定,向前面的屏风后努努嘴,轻声道:“喏,这不是来了。”
其他人许是也察觉到了正主的到来,闲侃的斗嘴的,都默契地安静下来。众人一齐看向上首。
符骞身着缁衣从屏风后缓步而出,连微紧随其后。他于上面站定,座下诸人便都起身,齐齐向他行礼。
一礼毕,符骞略还一礼,正色道:“此前我发出的檄文,诸位应当都读过了,或许有人心有不安,我便在此说了,河西道近日的确将有战事,若是顺利,征西军日后便不只囿于肃州一城,此事还要请诸君助我。”
众人纷纷应和,不少人面有兴奋之色——这些多是随符骞从玉川一起打过来的老将,血液中便淌着对征服的热忱。但也有来肃州后新纳入麾下的臣属,此时便颇有忧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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