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就在他们去的方向不远处,寇平命人收起台下放过烟花后的残渣,自己略整衣袍,迈步踏上几日间飞速搭起的高台。
因为天色还不算全亮,高台周围插满了火把。火光与天光交错,照映在台下诸多大清早就赶来这里的百姓身上。
肃州城中谣言传播多日,百姓们无从得知真相,多有惶恐不安的人。平日还压抑着,此时有人出头举办这样一个集会,顿时积压的惶惑都喷发出来。
百姓们趁着这难得汇集的时候交头接耳。
“我听闻将军是死在身边亲近人的手下呢…”
“别胡说,我大舅的姑奶奶的二孙子在将军府做活,他说将军还活得好好的,不过是受了伤需要静养罢了。”
“出来说句话碍着静养么?依我看,那都是上头使人瞒着,这肃州城怕是要变天了……”
也有人大着胆子冲上台的寇平喊话:“大人!您给个准话儿吧,也算让咱大伙儿安个心——将军他现下究竟如何了?”
百姓哪分得清什么派系政敌,官大官小呢?端看寇平一身绯色锦缎官袍颇为气派,心下便认定了这是个能知道内情的官大人。
寇平轻咳一声,双手下压,示意众人暂先安静。陈兵隆兴坊周边的飞虎卫也散开围拢在人群边缘,随寇平手势高声喝令。
不多会儿,隆兴坊前虽然黑压压一片人头,但已整个安静下来,鸦雀无声。
寇平这才满意开口:“父老乡亲们,我知你们今次前来是想知道些什么。不瞒众位,官府里头虽还对外说将军一切安好,但征西将军他……数日前,伤重不治,已经去了。”
台下轰的一声炸开了。尽管被这许久的流言洗脑,来这里的人都有了些心理预期。但由官大人亲口说的消息出来,还是有不少人难以接受,甚至痛哭出声。
寇平俯视着为一个死讯悲伤不已的百姓,有一瞬间扭曲的嫉恨。不过想到飞虎卫现在大概已经潜入将军府,把那小子彻底变成了死人,心头又松快了不少。
都是死人了,就让他享享这哀荣吧。
于是寇平很有耐心地等嘈杂声渐弱,才又一次抬手示意安静:“我知大家都很难过,我与你们同样遗憾这位同僚的逝世。但是现在还不是时候,只因为……”
他蓦地抬高声音:“戕害将军的小人尚在!他们甚至要踏着将军未寒的尸骨,去谋取自己的权力和财富!”
底下又一次炸了,这一回,寇平没有等到声浪自然过去,而是运起内劲,让自己的声音在一片嘈杂中依然能被听得清清楚楚:“我本不该说,但我不能看着将军建下的的功业就这样被他人作践!”
被他带着,下面已经有了些群情激愤的意思,有人嘶声喊道:“是谁!”
“请大人告诉我们那人是谁!”
“哪个狗娘养的夯货!”
寇平高高站着,嘴角微微勾起一个难以察觉的弧度,一字一顿道:“庾、令、白!”
旁边一家大宅的角楼上,庾令白本人掏掏耳朵,嫌弃道:“做什么喊这么大声,急着喊我出来给他收尸么?”
站在他身侧的石达毅低声道:“人手俱都安排好了,就等将军那边的消息了。”
“知道了知道了~”
寇平那边,已经开始给民众们解释。
“你们对这个名字应当有些陌生,但或许有人曾听过另一个名号——金算筹军师,是也不是?”
庾令白:“嘶……这诨号被他这么说出来真是要命。”这还是当年为了洗白符骞征收女娘之事时,由说书先生随口编的,没料到连寇平这人都知道了?
更让他眉心直跳的是,台下众人一反听到他正名时的安静,叽叽喳喳应和起来。
“听过,可金算筹军师不是好人吗?”
“是啊,都说是金算筹军师献策组了女营,给了那些姑娘们一条体面路子哩……”
“金算筹军师他……”
庾令白简直想提前动手,只要能封住寇平这张该死的嘴。
寇平丝毫不知自己已经被人往小本本上记了好几笔,正一脸严肃地瞎编乱造:“诸位是错信了。他好名声传出来也不过月余吧?——那是他提前为自己铺的路!”
“咱们的征西将军,正是在他苦心积虑送到身边的刺客刀下丢了性命!”
寇平不待人质疑,朝台下一挥手,立时就有两人挟着一名被幕篱遮住面孔的姑娘上台来,他则指着姑娘高声道:“这便是证据!他庾令白用心良苦,将刺客安插进将军后院,谁人会对枕边人多加防范?还不是乖乖着道!”
姑娘一被推出来,庾令白立刻绷紧了神经。连微失踪与爆出刺客落网的消息是如此同步,他们都认为这名刺客说的就是连姑娘。
只可惜现在看不清面容,也不知符骞是不是成功把人救了出来。
“这刺客竟还想逃,好在被我寻迹抓了出来,”那边,寇平继续道,“你便在此对父老乡亲们好好说说,那庾令白究竟是如何指使你,你又是如何猪油蒙了心,动手杀害的将军!”
说着,他一把掀开姑娘头上幕篱,一张狼狈但不掩清秀的面容出现在众人眼前。
不是连微。
庾令白松了口气,挥手令石达毅下去,随时准备动作。现在就等符骞回转,一切便可彻底终结。
而符骞,正面对着一座空荡荡的地牢,表情空白。
第56章
牢门有斑斑锈迹,还半敞着。狭窄逼仄的牢房里, 坑坑洼洼的石板地上积了一洼水, 幽幽反射着漆黑一片的牢顶。
阿香一路毫不犹豫地向这边过来,就是停在了这样一间牢房跟前。
“阿香, 你确定就是这里?”
雪白的小鸟圆溜溜的眼睛转了转,从铁栏的缝隙中钻进去, 停在水洼边蹦蹦跳跳,又朝着姜遇扑扇几下毛茸茸的翅膀, 仿佛是在说:没错, 就是这里了。
姜遇紧皱了眉:“阿香从未出过错, 既然如此,想必连姑娘在这里捏开香丸后不久, 便被带走了。”
阿香仍然欢快地在地上蹦跶。姜遇把它揪出来,拿到地牢外的走道上, 试着让它换个方向走, 但小鸟一被松开, 就又一头扎进了通往地牢的暗道中。
“看来连姑娘身上的气味已被人清掉了。”姜遇只能做下这样的判断。
符骞紧抿了唇, 原地转了两圈,像是想起了什么, 快步又回了地牢中。他沿这走道往里,飞快扫过两旁空荡荡的隔间,直到看见一个隔间内蜷着个蓬头垢面的汉子,才停下来敲了几下铁栅栏,问道:
“从昨晚到现在, 这地牢中可有出去什么人?”
这隔间的位置比起鸟儿带到的地方靠外,有人进出必会经过,或者能有什么消息。
那汉子被吵醒,在脏兮兮的稻草堆中抻抻胳膊腿,眯缝着眼睛上下扫视符骞一圈,才缓缓道:“大约是有的吧。”
“可是名年轻女子?”符骞心里骤然一提。
汉子回忆了片刻,道:“约莫是。还没走多久呢,大清早唧唧喳喳的,呵——”
他打了个呵欠。
符骞追问:“你可听到他们说了什么?要去哪里?”
“没听着没听着,谁晓得要往哪边去,这里头本也没几个人能待久的……”汉子翻个身,埋进稻草堆里,似是又睡去了。
刚带走不久,实在很难让人不联想到寇平今日在隆兴坊头的企图。最坏的设想成真了:连微确实就是那个“刺客”。
符骞沉着脸出来,带上姜遇转道向隆兴坊奔去。
希望还来得及。
·
隆兴坊头的台子上,少女刚刚“坦白”完自己的罪行,台下百姓已经一个挨一个地要往台子上挤。
挤到附近的,有伸长胳膊去打的,有推搡的,还有人向少女愤愤地吐唾沫。少女吓得直往后缩,够不到的人们便操起手边的东西往台上砸。
“贱人!”“没心的娼妇!”“狗娘养的□□!”
寇平满意地看着众人义愤填膺,适时道:“诸位可不要忘了,相较这么一把刀,更可恨的是幕后推手,那位高坐在上,玩弄了我们所有人的军师!”
“大人,那军师现在何处!”
“砍了他!”
“大伙儿给将军报仇!”
随着天色大亮,越来越多的人加入这场集会,甚至把隆兴坊口的路也给堵上了。众人被煽动得同仇敌忾,纷纷高举胳臂,要去寻“军师”讨个说法。
庾令白看着人群中那几个明显是事先安排好的托儿的几番起哄之下,滚滚人潮向着中间的高台推挤,心下开始觉得不妥。
说好很快回来的主公呢?总不会是救出佳人之后还在温存吧?
“你去同坚之说一声,让人回去将军府看看主公是否在那。”虽然觉得自己选的人不至于如此不靠谱,庾令白还是同身侧卫兵吩咐道。
卫兵领命下去,庾令白将注意力转回眼前情况。此时寇平已经暴露了他的企图,又还不曾把这场集会转变为一场暴动,正是最好的机会。
但关键的人不在,庾令白只能干着急。他现在出去,被带动情绪的百姓压根不会听他解释一句,只会涌上来想把他千刀万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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