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镇安司的统领谢晏,旁人根本连他的名字都不敢提,更何况是半点坏话了。
相传曾有朝臣醉酒后骂他是个断了子孙根的阉贼,不过就是在家中与交好的同僚喝酒谈论的,结果第二日那人的脑袋就挂在了府门上。
隔天大臣们联名上奏,意图问罪谢晏,却被皇上给压了下来。而谢晏就站在朝堂上,笑看着一众对他咬牙切齿的大臣。
其手段之残忍,令人发指,可是却无一人敢当面违抗他。
一匹快马从柳州直入魏朝都城,彼时天还未亮,正在打盹的士兵却忽然被狠拍了下脑袋。
“睡什么睡!谢大人来了!快开城门!”
“还要不要命了,那可是吃人的活阎王,耽误了他的事,小心你的脑袋!”
士兵探头往城墙上一看,果然见来人穿一身深紫衣袍,胸前用金线勾勒出猛虎扑蛇图,虎嘴大张獠牙毕现,巨大的蟒蛇也不甘落后,将猛虎死死缠绕。
一派血腥狰狞之态。
明明还是初春,他的身体也自来强健,可是目光与马上那人对视之时,彻骨的寒意从四肢钻进骨缝,仿佛被毒蛇盯上了般。
皇宫之中,皇上捏着胀痛的眉心坐在椅子上。
张福全上前将一枚黑色的药丹递上前去:“皇上又头疼了?这是药师刚刚练好的丹药。”
皇上看都未看,拿过药丹来直接放进了嘴里。过了一会儿,胀痛的头这才好了些,掌背凸起的青筋也慢慢的消了下去。
内侍道:“皇上,谢大人求见。”
“快,快让他进来。”
来人穿深紫长袍,腰间束起。他发髻紧扎在脑顶,浓眉下一双冷而无波的眼,细密卷曲的睫毛覆盖,遮挡了些眼中迸发的阴翳。
右手搭在腰侧插着的长剑之上,他大步而来,而后双手抱拳半跪在地上:“臣参见皇上。”
“谢卿快快起来,你不在的这几日,朕被朝堂上那些老儿扰的头实在是疼的厉害。”皇上忽的皱起鼻子,“你身上这是什么味道?”
谢之州淡淡道:“臣一路赶来,还未曾回府梳洗便来了。”
他身上带着股血腥气,也不奇怪,袍角被染的都成了黑色。腰间直插的长剑剑柄之上,也溅上了星星点点的血迹。
皇上听他此言,便问道:“柳州的事情都解决了?”
“嗯,柳州江知府贪污,府内的地窖里藏了不少珍宝,镇安司的人正在里面清点,不日便能全数运到都城来。”
“你做的很好。”皇上夸奖道。
谢之州淡声道:“都是臣该做的。”
皇上笑眯着眼睛拍了拍面前男人的肩膀。
他这几年一直养尊处优,连朝堂几乎都不去了,只知道炼丹长生,是以身子发了胖,掌心也绵软无力,方才拍了谢之州那一下,被掌心下坚硬的肩膀一震,疼的他皱了皱眉。
继而讪笑道:“谢卿这几年越发的厉害了,你刚从柳州奔波回来,本该是让你在府中休息的,只是近日倒还是有件事情要麻烦你。”
谢之州不动声色的抬眸:“皇上请吩咐。”
“三年前朝华应朕的命令,代朕去普陀寺替皇太后守陵,如今三年也过去了,是时候该接回来了,朕愧对与她,本想着让承恩侯去接她回来,以示尊贵,可是他前几日染了风寒,这差事就一直推到了现在。”
皇上轻叹一声坐回了椅子上,只不过动了几步就气喘吁吁的:“你若是有事也不必应下,左右是为大魏祈福,朝华在普陀寺多待几日也无碍。”
张福全也上前笑道:“普陀寺是有灵气的地方,朝华公主在里面待久了,说不定还不愿意回来呢!”
他嘴上虽然这么说着,可是心里却是清楚的很。
普陀寺在半山腰上,虽然风景美,可是潮湿的很。在加之里面的条件差,多住几日都是折磨。
朝华公主又是女儿家,在宫里养的皮娇肉嫩,也不知现在身体怎么样了?
只不过皇上的女儿众多,皇上虽然嘴上说着愧对朝华公主,其实心里没有什么多大的情绪。说要谢大人去接她回来,也只是忽然想起来有这么一茬事。
只是谢大人如今位高权重,皇上对他都有些忌惮,不过还要倚仗着他手中的权势,他若是说累不想去接,也是不能强制的。
殿门安静了下来,张福全小心翼翼的抬眼去看站在身侧的男人。
忽然想起了他杀人的传言,心想着,莫不是惹怒了他?
谢之州坐到如今的地位,底下自然有不少的人巴结他,不少人换着花样的给他送礼,无论是美女还是俊俏的男人,皆被他拒之门外。
更有甚者,连他的衣角都没碰到便被砍断了手。手段之残忍,让人只是听见他的名字就止不住浑身打颤。
男人现下沉着脸,眉眼低垂看不清眼底的思绪,不过身上透出来的气势却是阴冷摄人。
就连皇上都以为他要拒绝了,他忽然俯下身子道:“臣明日便去。”
皇上又留了谢之州在殿里询问了几句事情,而后才放他离开。
晚间,仆人将药汤烧好倒进浴桶里,泛着黑渣的药汁与浴桶里的热水混合,空气里翻涌着令人作呕的苦味。
他将衣裳脱下,进了里面去。
他的皮肤本来就偏白,立时便被烫的烧红起来。眉头也难耐的压起,脸上尽是隐忍的汗珠。
“张太医,我的身子有起色了吗?”他低声问道。
浴桶旁边还站着一位男子,穿深青色宫装,原来是太医院的人,后来被皇上赏赐给了谢之州。
张太医摇摇头:“大人体内的淤积太过严重,只这短短几年怕是不能痊愈。”
话落,果然见浴桶里的人面容又冷了几分,唇角死死的咬住,就连眼尾也罕见的红了红。
张太医面露讶异。
以前从未见大人露出这样的表情,为他治疗时也已经说明了未必会好,大人当时也只是没有情绪的点点头,怎么现下看起来如此的在意?
不过他也不敢多问。
“当真再无可能了?”声音冷厉,仿佛从喉间挣扎而出,字字泣出鲜血。
张太医擦了擦额上的汗珠:“大人当年净身之时,正巧是我师傅在一侧监察,认出了您来,使了一些手段才勉强保住了您,每年的例行检查师傅也都会亲自去看,虽然不曾去势,可是也是使了一些抑制的药物,长此以往,难免会受些影响,不过大人放心,调养上几年也就恢复了。”
张太医的师傅是宫里的老人了,前朝的时候就在太医院任职,后来前朝皇室被杀,许多宫人也一应被杀死,也只留下了寥寥几个人罢了。
他因着不出风头又是前朝的人,便被太医院排挤,后来每年小太监入宫净身以及例行检查事都是他在旁协助。
也多亏了是他,认出了谢之州来。
屋里很快便被浴桶里的热气氤氲,浓黑的药汤漫过他的肩膀。
谢之州将眼睛闭起了,掩下那抹似有似无的痛苦。
此时的他卸了一身的锋芒,只将脑袋露出水面,泛着波的药汤时不时滑过他紧绷的下颌,屋里暖黄的烛光照下,竟显出几分柔和。
他沉沉的嗯了一声,张太医将他身上下了针便退了出去。
......
普陀寺。
春雨淅淅沥沥的洒下,山间一片潮湿泥泞的清香。
来人打着天青色的伞踏进了小院里,而后将伞放到了门外,进了屋里去。
“嬷嬷今早上去了佛堂,走的时候天还是晴的,没想到现在倒是下开了小雨。”
吉祥抖了抖衣裳,继而进了内屋去。
木板床上铺着厚厚的一层被褥,上面放着一架三脚小桌,女子盘腿坐在上面,手里拿着毛笔,没有应声。
腰间宽带束着盈盈一握的纤腰,春衣布料偏薄,被遮挡在下面的纤长玉腿隐隐显出,她腰板挺直,白皙的脖颈微弯,眉目温和的瞧着桌上的纸张。
待最后一笔写下,她才将手中的毛笔放下,而后伸手揉了揉脖子。
她笑道:“这佛经总算是抄完了。”
魏宝亭侧头朝着吉祥弯眸一笑。
三年时间,她早已经成了大姑娘。
寺里向来朴素,是以她的发髻上也未簪头饰,垂下的长发柔顺的披在脑后,发着乌黑的光泽。
她眉眼之间天然带着一副娇憨之态,澄澈双眸似是盛着干净的泉水,不过她唇色艳艳,笑起来时又流露出勾人的风情。
吉祥还记得她们刚来到这里的时候被寺里的姑子们背地里欺负的场景,她们碍于公主的威严不敢正面找她们的麻烦,却在背后耍些小手段。
她们这些当奴才的无能,让公主受了不少的委屈,最后还是公主将她们护在了身后。
她上前:“殿下如今这字写的越发的好看了。”
得了夸奖,魏宝亭笑了下,而后将垂在耳侧的碎发挽到了脑后,起身从旁边拿起件素色的外衣穿上。
“嬷嬷怎么突然去了佛堂?”
提起这个事,吉祥闷声道:“还不是那群嘴碎的姑子们,也不知是谁给的她们胆子,整日里不想干些正经事,每日里就想着怎么不动声色的难为咱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