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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你眉梢点花灯 (沉筱之)


  就为着再死一次?
  那寒气尚未割到喉间,胳膊忽然被人一拽,程昶猛地跌退两步,堪堪避过一击。
  他侧目一看,不知打哪儿窜出一个下人打扮的仆从,将他往身后一带,迎面就与四名黑衣人缠斗起来。
  这仆从武艺虽高,奈何赤手空拳,不过一刻就落了下风,他无奈,冲着程昶道:“你快走!”
  程昶哪有不知道走的,可他前面的路又被拦住了。
  是先才带他过来的家将。
  家将道:“小王爷,得罪了。”
  手心一翻,从袖囊里掏出一柄短刃,抬手便朝程昶刺来。
  他身形极快,比那四名黑衣杀手更胜,程昶只觉眼前冷光一闪,短刃已到了喉咙间。
  就在这时,身旁有人唤了句:“三公子当心!”
  一只手从旁侧伸来,空手将短刃打偏。
  竟是云浠赶到了。
  刃锋擦着程昶的耳边划过,那家将反应也是极快,一招不得,横刃一挥,便在云浠的手心拉出一道血口子。
  鲜血淋淋而落,云浠似乎丝毫不觉得疼,顺着家将的手往前一带,封住他的手腕,就势一折,短刃顷刻从他手里脱落。
  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招式。
  那家将见势不好,要去夺刃,但云浠比他更快,脚跟往上一勾,尚未落地的短刃又凌空飞起,云浠右手仍与家将缠斗,腾出左手来凌空一捞,将短刃握在手里,顷刻回敬了家将一刀。
  这是她自小学武,父亲教给她的本事。
  沙场上是搏命的地方,右手受伤,就用左手,双手没了,还有双腿,不能惧疼,也不能惧死,只要你进一分,敌人就能退一分。
  家将捂住伤了的右肩,上下打量云浠一眼。
  实在看不出,眼前明明是一个大家小姐,竟这么厉害。
  小王爷不会武功,他们五打二,未必就没有胜算,不过……家将耳根子动了动,此处虽然僻静,不会一直无人来,他们闹出这样的动静,只怕很快就有人赶到了。
  如此一想,他暗道一声:“走!”
  四名黑衣人闻言,顷刻放弃与那刀疤仆从缠斗,与家将一起往栏杆外一跃,没入水中。
  那掌心有刀疤的仆从见他们走了,刚要上前来与程昶说什么,只见水榭尽头,有几人朝这处赶来,他步子一顿,犹豫了一下,顷刻闪身往密竹林里去了。
  云浠本是要追,程昶将她拦下,说:“不必追,他既有心,日后还会来寻我们的。”
  云浠默想了一会儿,反应过来程昶话里的意思——
  此人原是受真凶指使,来加害三公子的,而今忽然反过来相帮,八成是真凶看艄公投案,怕艄公供出此人,想要杀了他灭口,他才来找三公子寻求庇护。
  云浠心神微缓,看向程昶,忍不住担忧地问:“三公子,您没事吧?”
  作者有话要说:  明天见!
  程三儿的过往恋爱史以后会提一句的,没有白月光,没有朱砂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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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一章
  程昶微一摇头:“我没事。”
  他的目光落在云浠垂在身侧的手:“你的手……”
  云浠这才想起自己受了伤,抬起右手一看,掌心的刀伤虽然长,好在不算深,已不似方才血流如注。
  云浠上过沙场,而今又做了捕快,有随身携带绷带的习惯。
  她道:“小伤,没事。”从荷包里取出绷带,就要往右手缠去。
  程昶一愣,拦下她:“你不消毒?”
  “消毒?”云浠没听明白,猜了猜他的意思,道,“三公子放心,那短刃上并没有淬毒。”
  程昶哪里是指毒药,这么长一条血口子,他是怕她感染破伤风。
  他自小在医院长大,基本的急救工作还是会做的。
  程昶道:“把伤给我看看。”
  云浠微愣,过了会儿,低低“嗯”了声,把右手伸到他跟前。
  程昶径自握了她的手腕,仔细查看一阵,心中松一口气,还好,目前没有感染的迹象。
  水榭尽头的几个人已赶了过来,是冯管家与裴府的几个家仆。
  亭阁长廊里,打斗的痕迹十分明显,地上与廊柱上还有斑斑血迹。
  冯管家见此情景,咋舌:“这、这……”
  不等他说完,程昶吩咐:“去取清水、酒、还有止血的伤药来。”
  冯管家也瞧见云浠手心的伤口了,连忙称是,交代了家仆们几句,踌躇再三,问:“小的方才老远见这处有几个黑影掠过,不知三公子与云浠小姐可是遇着了什么歹人不曾?”
  他心中忐忑,云浠倒罢了,眼前这一位可是堂堂亲王府的小王爷,倘真遇着什么危险,只怕裴府吃不了兜着走。
  程昶思量了一会儿,觉得此事与艄公那事一样,一旦闹开,反而打草惊蛇。
  “是我府上有几个人作乱,已被撵走了,回去我自会同父亲说,不干你们的事。”
  “好、好。”冯管家揩了揩额角的汗,能大事化小最好。
  很快,家仆们便把伤药取来了,程昶扫了一眼周围的人,一个两个全都是粗手粗脚的汉子,便对云浠道:“我帮你上药。”
  说着,取了清水,先帮云浠冲洗了掌心,然后撬开酒壶,将酒水慢慢淋在伤处消毒。
  他的神色认真,动作轻缓,扶着她手腕的指尖虽是温凉的,触感传到心里,莫名灼烫。
  云浠忍不住往回缩了缩手。
  程昶一愣,抬眸看她:“疼?”
  云浠咬着唇,微摇了摇头:“不,不疼。”
  程昶“嗯”了声,很自然地道:“稍微忍着点。”动作放得更缓,“一会儿就好了。”
  药是止血的三七,程昶把药瓶子凑到鼻尖闻了闻,帮云浠将伤药抹好,他从前在医院当过义工,伤口包扎得很漂亮,打好结,说:“行了,以后记得每天早晚换药。”
  云浠点了点头,她默坐一会儿,低声道:“多谢三公子。”
  程昶道:“谢什么,你是为了救我才伤的。”
  一旁立着的冯管家看程昶为云浠上药,原觉得不妥,怕两人之间有点什么,眼下见程昶一副十分坦然的样子,又听说是云浠救了他,放下心来。
  他递上一张布帕给程昶揩手,一面对云浠道:“今日多亏了云浠小姐。”
  近戌时,云端月牙亮得出奇,冯管家看了眼天色,对程昶与云浠道:“此处偏僻,离摆宴的花苑有一段路要走,待会儿戌时正刻上寿粽寿糕,老太君还有大事要交代哩,可不能少了二位。”
  程昶点了一下头,抬步便跟着冯管家往回走。
  云浠落后半步,心中并不多欢喜。
  她知道老太君有什么大事要交代,是要为她与裴阑挑日子,要为他二人定亲。
  她不想嫁给裴阑,一点也不想,若说年少时,她对他还存有几分如兄似友的情谊,这一点情谊,早在之后的岁月里被消磨殆尽了。
  可是,云浠又想了,倘不嫁给裴阑,她给如何与阿嫂、与老太君交代?
  她的阿嫂,为了给她撑一点颜面,把自己最喜欢得环钗变卖了为她置新衣;还有老太君,明明身子不好,为了她的事千里迢迢奔赴金陵,她若拒了这门亲,叫这样一个年至古稀,视她如己出的祖母如何受得住?
  更不提忠勇侯府一府老弱病残,身患顽疾的岂止白叔一个?
  一年前白婶过世,云浠伤心过也自责过,她想,她手上若多些余钱,若能为白婶请更好的大夫,抓更好的药材,是不是白婶便不用走那么早?
  这么多年了,云浠已习惯将自身的感受放在最末。
  云端月色明亮,雾里花灯灼眼,到底触不可及。
  罢了,云浠有些苍凉地想,若阿嫂能好,若老太君能好,若忠勇侯府能好,若身在九幽之下的父亲与哥哥能够安息,便罢了。
  过了水榭是一条回廊,快到戌正,宾客们大都赶回去等寿粽寿糕了,此处几乎无人。
  回廊两侧有几间空置的净室,是裴府用来招待来客品茶赏景用的。
  路过一间净室,里面传来私语之声,云浠本没有在意,然不等她走远,忽听净室中一人问:“急函取回来了吗?”
  这是裴阑的声音。
  云浠的步子一下顿住。
  急函?什么急函?
  在她心里,只有一封急函是顶顶要紧的。
  那封云洛写给朝廷,揭发招远叛变的急函;那封唯一能证明她哥哥清白的急函;那封至今为止,杳无音讯的急函。
  云浠心神忽凛,她退后两步,来到净室一旁,侧耳听去。
  不远处的喧嚣遮掩了她的脚步声,净室里的人没有觉察到外间动静,继续道:“回裴将军,已取回来了。大理寺的人方才过来传话,今日一早他们把云将军的案子递上去,今上已拿御笔批了,眼下批好的文书已到他们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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