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小姐的抽泣声一顿。
“好了!”长公主喝道,高傲的视线落在胡夫人的脸上,“你不会教女儿,就不要带出门,来我的寿宴上哭哭啼啼,嫌我死得慢?”
胡夫人吓得脸色发白,立刻跪下了:“殿下恕罪!”
这事最终胡夫人和胡小姐闹了个没脸。
原是胡小姐大意了,她以为于寒舟嫁过去不好过,今日又是长公主的寿辰,于寒舟不敢如往日一样嚣张。她联合几个姐妹,狠狠刺刺她,出一出往日的恶气。
但她没想到,于寒舟敢直接把茶泼她脸上。
筵席散后,于寒舟跟在侯夫人身后,坐上了回府的马车。
“母亲,”于寒舟小心地道,“对不起,我今日惹了事。”
贺寿前,侯夫人告诉过她,安安分分不惹事。
而她本来一直忍着的,别人挑衅她,她都没理会。可是别人说贺文璋命短,她就忍不了了。
侯夫人看了她一眼,口吻淡淡:“你知道错了吗?”
于寒舟一顿,低着头道:“我知道错了。”
嘴上说着,其实心里觉得自己没错,因此腰板直直的,丝毫没有弯。
纵然是在长公主的寿辰上,闹事不好。可她不是主动挑事,是人家欺到她头上。
她若是不还击,由着人欺负,以后少不了落个“软蛋”“怂货”的名声,更坐实了她在贺家没地位,坐实了那些不好听的猜测之言。
“嗯。”侯夫人点点头,淡淡地道:“下次不要泼茶,直接一个巴掌打过去!”
她口吻果断,掷地有声,就跟真的一巴掌打人脸上似的。
于寒舟愕然抬头,看着她道:“母亲?”
“你维护璋儿,并没有错。只不过,你手段太软了。”侯夫人说道,“下次再有人当面说这些,不要客气,尽管教教她规矩!”
于寒舟看着婆婆淡然中透着厉害的神色,由衷觉得婆婆气场一米八。
“是,母亲。”她道,“我记住了!”
侯夫人点点头,又说道:“刚才我问你错了没有,你回答,错了,可是以为我在责问你不够忍让,在长公主的府上闹事?”
于寒舟低下了头:“嗯。”
“颜儿,我们忠勇侯府,从来不惹事,却也不怕事。”侯夫人口吻严肃,借着这事教她,“如果是你主动寻衅,回到府里,我不轻饶你!但是如果别人欺负你,你也不要怕,我们侯府不是好欺负的!”
自从她生了个病秧子,日日用药吊着命,这些年来没少受到奚落。侯夫人如果忍了,人家只会更加低瞧她。
所以,她从来不忍,每次都张扬高调,结果怎么样?没有人敢在她面前说半个字,最多只敢意味不明地笑笑。
而今日,她们连笑笑都要收敛着。
“我记住了。”于寒舟诚服道。
看着侯夫人的目光,带着喜爱和仰慕。侯夫人的性格,很合她的口味。她本也是这样的人,有仇当场就报了,才不玩什么当面忍辱负重,过后讨回来。
侯夫人便拍了拍她的手臂,然后闭上眼睛,假寐起来。
她不再说话了,于寒舟却能感觉得到,她心情不好。发生这样的事,儿子被人这样诅咒,她心情好才怪。
于寒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好低下头,把玩腰间的荷包。这荷包,回去要问问小伙伴。
此时,贺文璋等在长青院里,坐在屋檐下,翘首企盼。
媳妇怎么还不回来?
他上午在花园里溜达了一圈,中午吃了饭,用了药,睡了午觉,还洗了头发。
她怎么还不回来?
正盼着,就见到一道人影从院子门口处走来。
他眼睛一亮,紧接着看清来人,就抿起了唇,眼里的亮光也熄灭几分。
“文璟,你下学了?”他看着走进来的弟弟说道。
贺文璟点点头,将手里的一篇文章递给他:“孙先生刚做的,我抄了来,哥哥你看。”
他知道哥哥喜欢读书,外面有什么文人士子的好诗好句好文章,包括他们在讨论什么,都会抄写回来给贺文璋看。
贺文璋原本最期待这个了,这是他跟外界少有的一些连通。可是此刻,他接过来,竟然不是很想看。
不过,弟弟的心意他还是很受用的,仰头笑着道:“辛苦你了,文璟。”
再次见到哥哥的笑容,贺文璟心里松了口气,笑道:“这有什么,哥哥太客气了。”
撩开衣摆,在他旁边坐了下来,指着文章道:“哥哥,你看啊,看完我们聊聊。”
贺文璋低头看着手里捏着的文章,并不是很想看。
他觉得媳妇就快回来了,他看这个干什么?他要看媳妇回来,问问媳妇今天出门怎么样,高兴吗,遇到好玩的事了吗,有人欺负她吗,吃了什么,等等。他可以跟她聊很久,说很多话!
旁边,贺文璟两眼期待地看着他。
第024章
犹豫了下,贺文璋还是低头看了起来。弟弟的一片心意,他总不能辜负了。
而贺文璟见哥哥认真读起了文章,不禁十分高兴。看!哥哥还是他的哥哥,并没有被别人哄得变了样!
这是一篇讨论孝道的文章,贺文璋没多久就看完了,抬头见门口处还没有人影,就跟贺文璟讨论了起来。
兄弟两人如往日一般讨论着文章,分享着自己的看法,这让贺文璟感到熟悉又舒适。
不多时,翠珠端着水过来,说道:“大爷,喝口水润润嗓子。”
另有小丫鬟也端了茶水,递给贺文璟:“二爷,用茶。”
两人便暂停讨论,各自饮水。
润了润口,贺文璟将杯子递回给小丫鬟,看向旁边说道:“哥哥,你是我见过的最聪敏之人。”
被弟弟称赞,让贺文璋的脸上露出一点笑意:“胡说,你的先生们,同窗们,个个阅历丰富,见多识广,哪个不比我聪敏?”
他自小身体不好,很少离开府里,对这个世界的认知大多是从书中,以及弟弟的口中得来。让他接受自己聪敏,他觉得不行。
“哥哥说这话,就太谦虚了。”贺文璟说道,而后话锋一转,状似不解地问:“不过,哥哥如此聪敏,怎么还那样信任她?”
“她”指的是谁,不言而喻。
贺文璋听了,脸上的笑容淡下来,他偏头看着弟弟,问道:“文璟,你想说什么?”
该说的话,他上次都说过了,弟弟再次提起,是为什么?
贺文璋其实不想谈。
有什么好再说的呢?她已经嫁了过来,现在是他的妻子,跟他睡一张床,在一张桌上吃饭,日夜相对。不好好过日子,难道要日防夜防吗?
若真觉得她不好,当初他就不会点头。他不点头,侯夫人绝不可能办成此事。可最终这事成了,说白了,其实是贺文璋的意思。
他接纳她为自己的妻子,并且做好了负担起这个责任的准备。她做的一切不好的事,都会落在他的头上。他会看着她,会劝阻她,会管教她,尽一切所能不让她做糊涂事。
这是最坏的可能,即她是个糊涂的人,不听劝阻,任性妄为。若是这样,那么贺文璋会承担起责任。
但是,如果她没有,那么就不应该对她日防夜防。
现在的情况是,她非常安分,而且人很好,会关心他,照顾他,不嫌弃他,还跟他做朋友。
所以,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贺文璟看出哥哥的不悦,他并没有如之前一样,激烈反对他跟她亲近,而是公正又客观地说道:“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只是,她曾经做过什么事,你我都知道。我只是希望,你不要太信任她。时间还太短,而她……我怕她伤害你。”
他们是兄弟,自小亲近,小时候还在一个屋子里睡觉。现在他们长大了,早就有了各自的院子,他也每天很忙,要读书,要做课业,要跟朋友们交往游玩,每天见哥哥的时间有限。
他担心他,却不能时时刻刻看着他,所以希望他谨慎一点,好好保护自己,别被人伤害。
贺文璋听了他的话,低垂下眼睛,一时没说话。
“哥哥?”见他久久不语,并没有如他想象中的好好交谈,甚至不像从前那样训斥他,贺文璟有点不安,“哥哥,我没有别的意思,我只是担心你。”
贺文璋垂着头,静静坐在檐下。
宽松的衣袍,遮住了他握起来的拳头。颊侧的青筋鼓了鼓,能看出他在努力克制什么。
“哥哥……”见他这样,贺文璋不由慌了。
在他忍不住站起来时,终于,贺文璋缓缓抬起头,朝他看过来。一向宽和清朗的眸子,此刻有些看不清真正的情绪,声音低沉:“文璟,你刚刚说,我是你见过的最聪敏的人。”
“一个聪敏的人,而且是你所见过的最聪敏的人,却看不清一个人真正的面目,轻易投入信任。你是这样想的?你就是这样看我的?”他的声音不急不缓,然而情绪仿佛被什么压着,听得人心里沉沉的。
贺文璟便懊恼起来,觉得刚才说话实在不够严谨。
“我,我……”他着急起来。
他本来只是想表达,哥哥那么聪敏,不该轻易信任她,哪怕她很擅长蛊惑人,他也要打起警惕来。
他只是想说,哥哥不要被迷了眼睛。可是此刻听着哥哥的意思,好像他冒犯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