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然连莳娴都能原谅,他们这种无关痛痒的小鱼小虾,崔尹自然不放在眼里。只要求动了他,献艺啊活路啊什么都有了。
使者一愣,用中原话问:“怎么求?”
秦思思朝他摇头,只能帮他到这儿了,她不想无辜的人受难,但也不想自己搅合在崔尹的事里。
旋即,使者总有种秦思思听得懂他话的直觉,病急乱投医,叽里咕噜说了一堆日语怼她脸上。
五分钟后,秦思思被这人的日语轰炸洗脑,毫无意识回了几句日语。
使者的话戛然而止,惊诧地望着他,室内霎时落在可闻。
莳娴亦是错愕,目光落在秦思思身上。
门外,崔尹身一转,忽而又信步闲庭地走了进来。
手里的折扇轻点手掌,饶有兴味地盯着秦思思,视线来回梭巡。
半晌,他不紧不慢地问:“覃姑娘会瀛洲话?”
秦思思掀了掀唇,没作声,啊完犊子了。
“我这里有个好主意。”
崔尹绕到使者身旁,居高临下地睨着他。
“你说得对,不可坏了圣上的寿辰,还有我们的友好邦交。”
“献艺么,既是我引荐你们瀛洲戏班给圣上的,如今出了这等事,即便你们在寿辰上献了艺,圣上心里也有嫌隙,看着你们戏班子也像吞了苍蝇一样恶心。”
“不若你们换个表演吧。”
他轻飘飘说了句:“我们的人与你们瀛洲合力排演,也不失一段佳话,更能以示我朝与你们瀛洲友好和睦。”
心里咯噔一声,秦思思有了不好预感。
崔尹偏头,看向秦思思,笑问:“覃姑娘会跳舞吗?”
“......”秦思思用力摇头,“不会不会不会。”
崔尹闲闲道:“哦,会瀛洲话就行。”
秦思思讪笑:“我就会一点点哈哈哈......”
“那就是会了。”
“......”
秦思思竟无法反驳,你可真是个逻辑鬼才。
“可我不会跳舞的,崔大人,我自小喜静不爱动,手脚笨拙,四肢不协调!!”
崔尹盯着她,哂笑了下:“覃姑娘不试试,又如何知道呢?学就行了。”
秦思思难以启齿,抛出一句:“我只会......一点宅舞。”
“哦?”崔尹一副很感兴趣的样子,“宅舞是什么?”
“就......也不算舞吧哈哈......”
使者已经疯球了,对着秦思思不断恳求道:“试试、试试、姑娘试试!”
—
秦思思正愁不知如何解释会瀛洲话的事,她的人设勉强给她自圆其说了。
好家伙,她回了相府,通过小红小绿之口才知道,她亡去的亲生父亲是个常年四海经商的商人巨贾,一代船王,死于海难,给她留了小金库,及笄可取。相当于成年基金,存在了洛阳城最大的当铺里。摇身一变小富婆,秦思思有点飘。
小红是这么同她讲的,她爹偶尔会带她乘船四国游历,遂她小时候便语言天赋过人,回了洛阳城,去相府做客,总会一些不知哪个犄角旮旯的方言俚语,惹得大家小孩吃吃发笑。
遂,大家对她会瀛洲话见怪不怪,并笃定她会说会讲。
沉浸在一夜暴富的喜悦里,秦思思以为,跳舞献艺这码子荒谬的事与她无关,应该翻篇了。
她那日在尚书府勉强答应下来,而后在驿馆,和瀛洲使团选了一只简单的舞,试着磨合两天,使团戏班子一众难以启齿的表情,委婉地同崔尹讲了,可否换个人共舞表友好,崔尹迟疑了片刻,索然无味地点了点头。
然而大概语言不通,又是个吃力不讨好的活,一时找不到适合的人选。
但秦思思总归有惊无险躲过一劫,让她跳舞?!还去寿辰献舞,这这这简直闻所未闻天方夜谭。
就在这时,相爷寻阔的老仆人过来,亲自唤她去佛桑居谈话。
“???”那位与女儿一向不亲近的相爷,突然冒出来找她干啥?
到了佛桑居,崔氏若有所思瞥了她一眼,退下了。
寻阔站在窗棂旁,又拿着花浇壶,垂眼专注地浇着那盆扶桑花。
听寻皆允讲,叶凌自那伥鬼身上取走春珠之后,背着相爷又埋到了这花盆里,蔫了快死掉的扶桑花又活了,郁郁多日的相爷精神也自那刻好多了。
窗外的光,透过窗棂一寸一寸落进来,洒成一地不规则的浮动亮光方块。
寻阔背着她,心无旁骛地浇完了花,方才转身,看了秦思思一眼。
“思思有没有想家?”
秦思思迟疑地点了点头:“想。”
“想你父亲吗?”
又点了点头。
“相府可住得惯?”
“寻叔伯待我很好,视如己出,思思没什么不好的。”
这例行问话有点长,果不其然,寻阔寒暄一番,绕到了重点上。
“我听说,瀛洲使团出了点小事。”
来了来了来啦,秦思思沉默一瞬,点头:“正是。”
“崔尚书此次的做法倒是令我刮目相看,我还记得你十来岁的时候,自波斯回来,吵着嚷着要跟胡姬学舞......”
还有这事......
秦思思等他把话说完。
“思思多才多艺,还会瀛洲话,是共舞献艺的最佳人选。”
话毕,他走近她,唤她坐下。
语重心长地讲了一堆皇帝寿辰不宜血光杀戮,挑起我朝与瀛洲的纷争,共舞献艺是个缓和之计吧啦吧啦之类的,莫大的担子压在了她身上,她要不答应就是千古罪人似的。
寻皆允这时闯了进来。
“父亲,我陪思思妹妹进宫,她一个人许是紧张。”
寻阔眉头一皱,冷声问守门的仆人:“二公子来了,怎也不通传?”
实则暗斥寻皆允不懂规矩。
寻皆允讥诮一笑,转头对秦思思讲:“父亲讲这么多,就一个意思,你不得不去共舞献艺了,思思。”
“宫里传了话,让你进宫。”
皇帝的内官亲自来相府传召,秦思思看了寻皆允一眼。
“你、你不会不让进宫吧。”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味。
毕竟当朝天子,九五之尊,在这个时代有着生杀予夺的大权,她有些畏惧。
内官笑了笑:“若是姑娘紧张,让二公子陪着也不是不可,陛下宽厚,不会责怪的。”
稍稍定了心,秦思思同寻皆允一起上了相府大门外的马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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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车在应天门停下,秦思思和寻皆允下了车,步行穿过应天门。
应天门之内,便是绵延不绝的皇城殿宇,前方的路惶惶未知,秦思思不知道走了多久,内官唤了声:“到了!”
抬眼之间,万象神宫巍峨壮丽。
一层一层踏上高栏石阶,走进内殿,秦思思大气都不敢出。
瀛洲使团几个人来了,乖觉候着,殿内阒静无声。
高堂之下,李成尧歪着身子坐在龙椅上,眸光盯着龙椅边的一团玄黑,他旁若无人地低低启唇:“还与我置气呢。”
龙椅右侧,隐隐约约穿了一声细细的猫叫。
李成尧拍了拍自己的膝头,唤了声:“上来。”
旋即,一只小黑猫蹿上他的膝头,不情不愿“喵”了声,便懒洋洋趴下了。
李成尧低眼看着,探手抚了抚他漆黑柔顺的毛,唇角扬起一抹松弛的弧度。
随侍左右的内官见怪不怪,这才出声:“陛下,相府的覃姑娘带来了。”
话毕,好心地提醒秦思思行礼。
秦思思余光瞥向寻皆允,照模搬样学他行礼的动作。
这时,李成尧膝头的黑猫颤着嗓子喵了声,秦思思听起来,莫名觉得像是......在笑?
眸微抬,正正撞入黑猫绿幽幽的眸子里,这只猫懒洋洋趴着,碧绿的眼珠子一动不动,好整以暇地盯着她。
又是小黑猫,秦思思赶忙错开视线。
李成尧兴致不大地嗯了声,顺着猫毛,闲闲地问了句:“瀛洲的诚意我收到了,崔尚书此事乃私人恩怨,我不会责怪。”
“然那日当众很多人看在眼里,覃姑娘会瀛洲话会跳舞,不若跳一段我看看。”
秦思思脊背一僵,一时愣住,她完全毫无准备,她真的不会跳舞啊!!
内官以为秦思思初面天子,心生紧张,好心点拨。
“覃姑娘随便跳跳,你同瀛洲一起,共舞献艺旨在向外以表和睦无间。”这是皇上的意思。
她就只会......没事在家里跟视频学的宅舞啊!!
牙一咬,颤声道:“陛......陛下,可否容我和瀛洲使团商量片刻。”
李成尧淡淡颔首。
秦思思拉走那个使者,低问:“你记得......我上次在驿馆唱过的那首吗?”
使者默了默,用瀛洲话讲到:“......恋爱循环?”
秦思思头一点:“......嗯!记得谱子吧?你能用三味线拉出来吗?”
使者又是僵着脖子,头一点。
“记得。”
在驿馆磨合那两天,秦思思提议过,她只会这个谱子的一段舞。
这舞他闻所未闻,她说叫宅舞,丝毫没有展现女子的柔美,腰肢细软,不过......挺欢快自在的。
几分钟后,秦思思行了一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