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媛拧眉歪着头。
“不答应是吧?”贺维仿佛被枇杷骂醒,丢下书册,“那好啊,就按你说的办。你还有事儿吗?没事走吧,我很忙。”
“呃,所以你这是答应了?”汤媛费解道。
“是,我答应了。”贺维满脸都是“慢走不送”。
他的美人儿方才献茶时含情脉脉的看着他,又无比哀怨的瞄了眼四个不速之客。
在座的无不领会到贺维急着“忙”甚,不禁哑口无言。而汤媛哑口无言的大部分原因还是——搞什么?对她提了一个不可能的要求,又在一秒钟内作废,神经病啊。
她拿着药一头雾水离开,直至走到最后一层阶梯,才想起什么,转身道,“哎,那你这药还给我啊……”
贺维搂着美人,并没有多看她一眼,“送你的。不要就扔掉。”
扔肯定会扔的,但她的情商还不至于低到当着他的面儿扔。汤媛含笑拱手道,“谢了。”
贺维立在微风摇曳的画舫之上,默然伫立半晌,直到再也听不见清脆的马蹄音,方才缓缓回转身,凝望无垠的芦苇海。
第223章
翌日,一辆结实的马车伴随着悦耳的铜铃穿过晨曦。
贺维竟无比准时的出现了。
汤媛等人感觉像是做梦一样,不由面面相觑。
鬼宿与她合计了一下行程,到了京师,自然是先要知会贺纶一声,也就等于给自己留了条后路。想必那时贺缄所有的心神都用在了贺纶身上,毕竟一个贺维还不足以令他倾斜重心。那么她在这期间钻个空子,譬如神不知鬼不觉的混入宫,倒也算占得了天时地利人和。
纵然贺缄有识京师那个郡王妃是替身的本领,也一定想不到她的胆子大到主动进宫。
不知贺纶现在在忙什么?
他要是知道了章蓉蓉的事又会作何反应?
也或许章蓉蓉已经被他的人救走,平安无虞。
汤媛的心思七上八下的,靠在车厢的引枕上,想完了京师的事,又想到徐太嫔,继而是阿蜜。多亏了心慈的韦夫人,有她照应着,再加上从怀平府接过去的两个乳母并女宿留下的护卫,安全方面总归是令她放一百个心的,可是万一阿蜜想她了呢?
长这么大,阿蜜从未离开过她。
心里压着许多事,汤媛显得无精打采,枇杷见她凝眉低落,想要安静,自然也不敢多说什么。而鬼宿和女宿本就是惜墨如金的暗卫,一时间倒显得比汤媛还安静。
在这样沉默的行程中,相隔不远的那辆马车,女子轻轻的嬉笑和男子低低的声音不免要令人浮想联翩。幸而那美人只笑了两声又忽然收敛。
美人温顺的趴在贺维膝上,“殿下,那到底是奴家好看,还是茯苓姐姐好看呀?”
贺维枕着双臂,闭目道,“都漂亮。”
“殿下都不肯在背后夸奴家一句,可见是茯苓姐姐更美。”
“你知道她哪一点比你好吗?”
“但请殿下赐教。”
“她从不关心我觉得谁漂亮或者疼爱谁。”
“那,那奴家也这样。”
“嗯。”
“奴家这样了,殿下会更喜欢吗?”
“不喜欢。”
美人哑然失语,果然不敢再恃宠生娇。其实女孩子缠着心爱的男人问谁漂亮这个问题……真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可惜碰到一个不解风情的,只能算她倒霉。
此时的戴笙已经顺利的入京,来到郊外的一所别院。
戴新月总算不再与他争吵,气色略略灰败,在两名体格魁梧的丫鬟“伺候”下悻悻然的与他错身而过。自从五天前,她就再也未喊过他一声哥哥。
戴笙漠然攥住她胳膊,将她扯到面前,“月娘,别这样对我。我已经解释了无数遍,太子殿下是咱们一家的恩人。他于微末之时救过我性命。爹娘之所以在族中占有大额的股份,亦是因为他的援手。这才有了后来的戴记商行。不然你以为咱们家凭什么在马场杀出一番天地?
我知道你感激郡王。没错,郡王确实对我们有恩,但这不过是一个位高权重亲戚的举手之劳。倘若无亲无故,他才不会多看你一眼。况且媛表妹本就是太子的掌寝。是章皇后,硬生生的拆散了他们。”
“你够了!”戴新月猛然推开他,“不要再为自己的背叛找借口。不管你说的多好听,我也只相信自己的看到的听到的。郡王待咱们不薄,别说倘若不是亲戚这种话。倘若不是亲戚人家当然不会理你,又凭什么理你?郡王殿下待媛表妹如珠似宝,夫妻二人和和美美的,瞎子都看得出他们有感情。你这是在害媛表妹啊!”
说到伤心失望之处,戴新月双目微红,渐渐泛上了水光,攥紧了的拳头终于抬起来,狠狠捶在戴笙胸口,又指了指不远处的章蓉蓉,对戴笙喊道,“她是郡王的亲表妹,身份如何,难道你还不清楚?你真真是色胆包天,竟敢把她也劫了过来。”但是一个章蓉蓉,并不足以令戴新月如此激动,她恨得的是哥哥这么做,分明就是要坑汤媛啊!
戴笙冷笑,“这样岂不更好。正好检验一下,在郡王心里,媛表妹和章蓉蓉,哪个更重要。”
然而不管哪个最重要,汤媛都撇清不了干系。因为欺负章蓉蓉的人是她亲表哥。戴新月泪如雨下,“戴笙,你怎么变成了这样,除了权利和算计,你的脑子里可还有一丝亲情?”
戴笙并不是亲妹妹眼泪的对手,很快就举手投降。
戴新月飞快的抹了把眼泪,对押着章蓉蓉的人丫鬟,狠狠道,“把章姑娘送到我房间。”不管如何,她也不能让戴笙得了章蓉蓉的身子。
丫鬟们闻言,顿了顿,惊惶的看向戴笙,并不敢立刻应下。
戴笙气的个面色乌黑,却到底是妥协了,甩袖愤愤然立场。
那边厢的章蓉蓉总算长长的吁了一口气。这并非摆小姐谱儿的好时候,她如同抓住了最后一根救命稻草,忙不迭朝戴新月的方向追去。
“戴姑娘,谢谢你。”她娇娇怜怜的声音含着哽咽,“有我在,表给和表嫂定然不会误会你的。”
所以,你可要对我好一些。
戴新月闻言看向她,“你最好管好自己的嘴,莫要给别人添麻烦。”
姓戴的女子并不傻,对章蓉蓉也没有太多的好感,甚至很可能早就知晓她不是省油的灯。所以施以援手不过是形势所迫罢了。
章蓉蓉并不以为意,只红着眼睛,楚楚可怜的点着头,满目凄惶。
这日深夜,戴笙隐秘的前去拜见贺缄,少不得要被斥责一通。
在这同样的暗夜,太医院也炸开了锅,六殿下贺纯与和熙公主同时染上了天花。听闻如此噩耗,章皇后终于体力不支,病倒在了偏殿。
翌日,贺纯与和熙就被完全的隔离。若非章皇后还留有两分体面,这对龙凤胎早就被人抬去了专门的隔离所。
天花乃大康最为凶险的疾病之一,发病迅速,传染速度极快。为了以防万一,整座景仁宫都被封锁了,外面的人不敢进,里面的人出不去。出不去的人登时都傻了眼,谁甘心在这种鬼地方等死?当绝望膨胀到了一定的程度,怨念和胆量也就会越来越大。
短短不过一日的光景,景仁宫就变成了一座萧条的墓穴。主子身边的倒还好说,那些二三等的宫人则一个比一个跑的快。于是该当值的人不当值,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恨不能都缩到一处关起门来才好。
这等惫懒刁奴,放在从前,绝对逃不过宫正司的处罚。然而此一时彼一时,现在的章皇后照顾那双生的龙凤胎都来不及,哪里还有能力御下。她将龙凤胎安排在盛泽馆,每日与高玲玉、小德子还有端兰,寸步不离的守候病儿床前。
一开始,小厨房的人还能按时送药,到后来,虽然也按时,却是绝不肯靠近半分,只将汤碗丢在台阶上,便捂着口鼻潜逃。
太医奉太子之命前来看诊,只见满目荒凉,再看章皇后,更是吓了一跳。难以相信眼前这个骨瘦如柴,几乎脱了形的哀伤妇人曾是那个母仪天下的绝色佳人。病床上蜷在两个被窝的龙凤胎,头挨着头,满脸通红,高烧不醒。掀开衣服,胸口分布了一片小红点。
回去之后,太医立即以汤药沐浴,并命人沿着景仁宫周围撒生石灰。
京城有好事者在背后唏嘘,“天花非同小可。娇生惯养的龙凤胎恐怕很难熬过三日。听说章皇后的身子也被掏空了,瘦的严重脱形。倘若龙凤胎熬不住,她肯定也撑不下去。如此一来,怀平郡王可就真真是完了,唉。”
父皇前脚驾崩,母后和弟弟妹妹后脚就遭了秧,天下间再没有比怀平郡王更落魄的人了。
最后一批观望的墙头草们,终于下定决心选择站队太子。
而那些坚持到最后的人,都将被怀平郡王铭记于心。
入夜以后,景仁宫安静的如同一口棺材。附近的值房,羽林卫已然数日未曾前来巡逻,他们撤到了离此更远一些的地方值夜。
盛泽馆内,原该烛火通明的园子黑漆漆的,连个管烛火的下人都没有,也不知躲到了何处犄角旮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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