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氏悠悠一笑,有她自己的见解:“那时候的穷不是别人给的,而是自己造成的,不管任何时候,女人都不该失了风骨,哪怕为生活所迫,必须沦落到依附男人而活,但自己的心要守住。”
心自在了,才能释然,而她的娘,到死都没能释怀。
她的嫡姐更是亦然。即便已经嫁人生女,心里依然牵挂着那人,听闻那人病倒,好几日卧床不起,她就慌了神,连夜收拾行李说是回娘家看望病重的祖母。真正打的什么心思,没有人比姚氏更清楚,嫡姐一路被情字所困的失意挣扎,都是姚氏在身边陪着,她是最清醒的旁观者和见证人。
晏随这回没有下榻驿站,而是绕过了主街,选择走人少的辅街,车马踢踢踏踏,最终到了一座颇为宏壮的红漆院门口,大门两边,两座比人还高的巨型石狮子凛凛生威,俯瞰着前来的访客,胆小点的可能就被忌惮着止步不前了。
杨晋上前拉起铜环将门扣得嗒嗒直响,很快就有人来开门了,身形壮硕的中年人,看穿戴应该是这里的管家,一瞧见杨晋愣了下,随即便一声笑起来,抡起拳头往人肩头就是一砸。
“你个好家伙,又到哪里野去了,还晓得来。”
杨晋跟人也熟,荤素不忌开起了玩笑:“哪里能不来,这不还有个你惦记着。”
“滚远点,信你的鬼话。”
话是这么说,男人仍是将门大大敞开,让杨晋进来,目光往他身后一瞥,看到杨晋后面满面疤痕的高个男,一瞬的怔愣过后,一脸肃穆地迎上去就要行礼。
晏随再次制止,直接问:“大舅在不在家?”
“去巡视粮仓了,可能要到午后才回,世子先进来歇着,我这就派人通知大人。”
“不必了,暂时没有要紧的事,让大舅好好处理公务吧。”
即便通知了,朱佑也不会提早回,自己的舅舅,自己了解,别看身板单薄,肩不能提,脾气却比粪坑里的石头还臭还硬,哪怕是自己的父王大驾至此,他也不会特别对待,该做什么做什么。
朱庆也只是这么说说,表示对世子爷的敬重,自家主子什么脾气,他也清楚得很。主子不在,朱庆越发殷勤周到,叫了好几个家丁出来搬行李,双胞胎憋了一路,早就不耐烦了,一听能下车,赶紧麻溜跳了出来,倒把朱庆吓了一跳。
这两人一看就是兄弟,就是身高有差别,不站在一起,都分不出谁是谁。
还有更意外的是,另一辆马车上,两名覆着面纱的女子款款走了下来,其中一名穿着深蓝罗裙的女子走向他,轻轻扯下了面纱,对他悠然一笑。
“好久不见了,朱管家。”
来了这里,就总要面对,姚氏不可能一直戴面纱,索性从一开始就亮出身份,吓死他们。
朱庆也确实被吓得傻了眼,呆若木鸡地站那里,一个你字你了半天也没你出个所以然。
多少年了,那个青涩稚嫩还爱瞪眼的小丫头,竟已变得如此的姝光艳色,成熟得就像那饱满的桃儿,感觉咬上一口都是甘美的汁水儿,叫他有些不敢认了。
姚氏依然只是笑,气定神闲的样子,落落大方,又有点张扬的意味,完全不像魏娆记忆里那个深居简出,低调五华的姨母了。
杨晋也是不解,用手肘捅了捅呆掉的好友:“你什么时候跟小姨母认识的,我怎么不知道?”
朱庆傻里傻气,半晌没回过神,早已在岁月里锻炼得处变不惊的老男人,似乎又变回了当初那个憨头憨脑的大个子,还是姚氏看不过眼,代他回了。
“我和朱大哥认识的时间,可能比杨大哥认识他还要早。”
还要早,杨晋那瞪着眼睛略带喜感的样子,跟朱庆倒是真的像极了一对难兄难弟。
他和朱庆认识有十年了,那时候姚氏才几岁,十岁出头吧,再早的话,不就是青梅竹马,两小无猜了。
反倒朱庆率先回过了神,面上露出一丝喜色,温书似的反复念叨,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后面似乎还有话要说,又及时打住了,看了看四周的人,先把他们迎进屋再说。
来了,就别想轻易走了。
等人都进了宅子,朱庆走在最后,招手叫了个家丁过来:“快去找大人,就说有故人来了,那人姓姚,是名女子。”
家丁不是很懂,大人都三十好几了,没看他对哪个女子好脸过,府里的丫鬟要是生出不该有的念头,在大人面前稍微表现出一点谄媚的举动,大人那黑脸的速度比翻书还快,打发娇滴滴的姑娘家毫不心软,他一个旁人看那姑娘哭都心疼死了。他们几个汉子私底下猜想,大人要么是有隐疾,要么就是被女人伤得太狠,看哪个女子都不像个好东西。
今日来了这个妇人确实是貌若天仙,可府里被赶走的丫鬟也不比这妇人差多少,家丁不觉得大人会动摇。
朱庆一下火起:“傻愣着作什么,快去啊,耽误了大人的大事,你一个脑袋都不够削的。”
不说别人,魏娆也是满肚子的疑问,但有外人在,魏娆不方便开口,直想着安顿了客房,没有第三人了,再好好问问姚氏。
不想还没进到婆子带她们去的院子,魏娆就被晏随拉到了院门口的一个树荫下,而姚氏站在门口回头看了那么一眼,就没管外甥女了,自己先进屋歇着,似乎已经默许了晏随这个外甥女婿。
魏娆气闷的同时不太想搭理男人,挣开他的手后,自己走到了一边。
晏随跟过来,她就再走,后面的人再跟,仗着自己腿长,显摆似的越过她走到了她前头,挡住了她的路,也挡住了她面前的视野,眼前登时暗了下来。
“你那姨母和我大舅可曾相识,你帮着问问?”
不得不说,晏随这敏锐的观察力也是一流,旁人都只以为姨母和朱庆有旧识,不曾想到过朱庆的主人,唯独晏随说出了魏娆也很想问的话。
魏娆未语,抿着唇,想了一下才道:“你那大舅成家了没?”
看那朱庆,便知他的主子年龄肯定不小了,可魏娆就是想确定,不然心里总是记着。
“没有。”
晏随斩钉截铁,又道,“通房妾室,没有一个。”
这种带点炫耀的语气是怎么回事?
你大舅成了个没人要的老光棍你还很骄傲是吧?
魏娆一时间都不知道说点什么好了,大舅这么洁身自好,实在是难得,不过反过来揣测,是个常人都会往这方面想,大舅该不会有什么难言之隐吧。
晏随看小姑娘那眼神就知道她这时候又在动歪脑筋了,曲指在她脑门上轻轻弹了那么一下。
“一点小脑子,能不能想点好的。”
作者有话要说: 心情有点波动,昨天没更,今天补一章,晚上九点,或者十点,再见哈
第41章 孽缘
不是魏娆不想好,而是这世上的好男人本就不多, 有缘分碰到的可能, 就更少了。
何况她没见过晏随的大舅,不了解他的为人, 光凭晏随几句片面之词就信了的话,那只能说明她蠢。
当然这话是不能对着晏随说的。
这厮如今越来越不知羞, 动不动就对她动手动脚,有时她恼了, 反击那么一下, 拍他手或者拿脚轻踹他, 或者用她学到的几个招式偷袭他,当时是爽了, 痛快了,可世子爷一旦发动反扑, 魏娆的快乐就像烟火一样转瞬即逝, 余下的只有烦恼。
之前忙着赶路, 没工夫说这些, 现在到了人家家里暂住,又是晏随的长辈, 有些话还是要聊聊的,魏娆如今身份特殊,不能对外透露出去,她和晏随的关系也得捂死了。
对此晏随只觉得小姑娘心事重,想太多了。
“天下魏姓的何其多, 不差你这一个,北境的百姓对尚京也没那么大的兴趣,你去外面街上随便找个人问问,看他们知不知道东宫有个守活寡的太子妃。”
这人嘴毒起来,魏娆真想拿浆糊封了他的嘴。
魏娆就不承认自己已经嫁人了,二八芳华的姑娘家,守个哪门子的活寡。
不高兴的魏娆冷峭地哼了一声,难掩讥讽:“那我就等着本事通天的晏世子如何昭告天下,他要娶国公府的魏九小姐。”
晏随竟还郑重其事地回:“你要是愿意,现在就可以,反正我大舅和你姨母都在,双方长辈见个面谈谈婚事,嫁妆和聘礼,都由我来准备。”
跃跃欲试的语气,恨不得今晚就洞房了。
魏娆脸颊又要烧起来了,杏眸含嗔,带着一股属于少女的风情,啐着男人道:“你不要脸皮,我还要,没有我父亲的同意,我是不会嫁的。”
该坚持的底线,魏娆也不想动摇。
晏随半真半假那么一说,确实是意动的,但小姑娘脸皮薄,惹怒了她自己也不讨好,心里百转千回,最后只化作一声嗯:“总会见到你父亲的。”
晏随伴着魏娆身侧,看她进了院子,当他的面把门关上,在门口站了一会,才转身离开。
总有一天,他会跟她一起关了门,度过一个个只属于他们两人的漫漫长夜。
朱佑回来得很快,比晏随想象得要快,不到正午,人就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