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令一下,两类人最哗然,一是底层很少能够开到良籍的三教九流,还有就是晏随这类并不想久困在京中的外来人口。
杨晋遥望皇城的方向,似乎还能看到从那边上空飘过来的滚滚浓烟,不由嗤声一笑。
那位父子的一点龌龊心思,就差摆在明面上讲出来了。
晏随耍了几套拳,又练了半个时辰的射箭,热出了一身汗,泡了个澡,方才一扫不痛快,整个人清爽起来。
杨晋在堂屋等着他,给他煮了碗姜茶,看他喝了一半放到桌上不愿再碰,想着也够了,才开始说正事,问他打算怎么办。
“这城里的主人显然还想留客,我又能怎么办。”
晏随近乎嘲讽的语气,对那宝座上的人已经淡到没多少敬畏之心了。
杨晋出身草莽,一直看不惯那些只会附庸风雅,靠家族荫庇的花架子,魏国公府是个例外,那家的公子更具洒脱江湖气,反而跟其他的高门子弟格格不入。
不过,还有个人,跟他师出同门,虽然交往不深,但门内子弟对他评价颇高。
晏随听到杨晋提到东城兵马司指挥,面上露出一丝诧异,他是太子的堂弟,也姓刘,除非跟太子有什么深仇大恨,不然怎么可能站到他们这一边。
“刘瑾有个青梅竹马的表妹,还差点定下了婚约,便是这次大火中丧生的舒侧妃。”
晏随闻言挑眉:“那舒侧妃是自愿嫁入东宫的?”
不管自愿与否,总归是有故事的。
杨晋在京中布局多年,埋了不少暗桩,三教九流,别的本事没有,打听这些阴私的手段一流,也是那些人立身不正,才让他们有迹可循。
所以,杨晋很肯定地说舒侧妃并非自愿,而且幼时在刘瑾家里借住过几年,两人情谊颇深,刘瑾至今未娶,可能也是意难平。
青梅竹马,情谊颇深,意难平......
晏随听这些话怎么那么不顺耳,不自觉地就想到另一张宜嗔宜喜娇美可人的脸。
考虑了良久,晏随做了决定:“找个时间,跟他见一见吧。”
东宫这一场火,是个预兆,他要加紧筹备了。
然而不等杨晋跟刘瑾接上头,晏随就接到了来自皇帝的口谕,命他三日后进宫赴宴。
东宫那火烧了才几天,就让他进宫,再傻的人都能嗅到其中的硝烟味,何况晏随不仅不傻,还机智过人。
杨晋更是立马跳起:“我这就出去,尽快跟刘瑾约上一面。”
晏随这边紧锣密鼓,魏娆那边也不太平,她原本是希冀着自己宅在太妃宫里,把复选混过去,反正皇后对她已经没有了好印象,估计也不会留她的牌,只能复选过后,收拾包袱离宫。
然而世事难料,她一个只会耍拳的野丫头居然能在皇后心里挂个号,还特意赏了衣裳首饰下来,命她好好打扮,准备复选,皇帝亲临,不得马虎。
东宫走水,真真假假,烧了一半的宫殿,死了不少宫人,皇帝心里也有点虚,命礼部将所有秀女的生辰八字全都列出,一一与太子合算,选出最有吉相的三个,呈报上来。
这三个里,有锦乡侯嫡次女冯莲,有户部尚书嫡长女,还有一个令惠帝感到意外的人物,那就是魏国公幺女魏娆。
魏家出过皇后,做到了皇太后的位置,扶持出了一个皇帝,确实风光了好一阵,可那又怎样,等人走茶凉,皇帝位子坐稳了,那点恩情就是扎在他心里的一根刺,提醒他曾经的自己是多么无能,居然还要靠一个女人才能得到他想要的东西。
可那个女人不知道是有所察觉,还是活腻了,走得很及时,没有费他什么工夫,也算是识趣。日子久了,惠帝心里的刺也就慢慢缩小变软,不那么疼了。
魏家,冯家,还有晏家,
惠帝思来想去,反复琢磨,召来宰相余谦,问他太子正妃,三人中,谁最合适。
余谦之所以能够脱颖而出,坐上这宰相之位,靠的不是才智,而是揣摩圣心的那点鬼机灵,以及不让人觉得腻滑的口舌,马屁能拍到惠帝心里去。
“启禀皇上,臣的想法可能比较直接简单,说出来,皇上莫怪。”
惠帝哦了一声,倒真有些想听听余谦的高见。
“爱卿但说无妨,朕恕你无责。”
“臣是觉得,太子娶妃最根本是绵延子嗣,保皇朝久安,而从这八字测卦来看,魏九小姐有否极泰来的运势,子孙福最旺,在这三人里,可能最适合嫁入东宫。”
至于是不是做正妃,那就说不得了,皇帝心中自有定夺。
作者有话要说: 魏娆:啊呸,子孙福再旺,也不旺你刘家
晏随:世子妃说得对,旺我晏家
第21章 赴宴
惠帝在太子的事上一向谨慎,只因前头三个配得都不太如意,这第四个,慎之又慎,比较来比较去,反倒更没了主意。
头疼了一夜,翌日,上完早朝,皇帝突然改道,去往太妃宫里。太妃出身不高,老家在外地,几乎跟娘家人没什么往来了,哪方势力都不沾,她的意见可能比较中肯。
太妃和余谦在揣摩圣意上几乎不相上下,几句话聊下来,她隐隐听出皇帝有点偏向魏娆的意思,原因无他,魏娆八字生得好,有子孙缘,正是太子急缺的东西。
然而皇帝不知的是,再有子孙福的女人,碰到这位太子,通通都要失灵。
太子,就不是有福寿的人。
太妃更有点可怜皇帝,你以为你除掉了心腹之患,出了口恶气,却不想人早早就埋下了隐患,比你还要绝。
抽身事外的太妃只负责看戏,打发老年生活的一点乐子。
皇帝既然有偏魏娆的意思,她干脆就推一把火,让他彻底定下心来。
“皇上其实不必太过烦忧,那魏家只是个闲散公府,是福是祸皇上一句话的事,而那魏娆,我瞧着还不错,长得水灵,人也懂事,不如给个机会,一个闲散的公爵小姐,总是好拿捏的。”
惠帝心里那杆秤又往魏娆那端倾斜了一大半。
心意一动,惠帝便宣魏娆来见,看她肤白面娇,眸光清透,明媚又不失大家风范,确实是个赏心悦目的美人儿,只看这样貌,倒也配得上太子。
品性方面,不出格就行,只要她能诞下嫡孙。
皇帝心里有了主意,只等选秀过后就颁旨。皇后靠着儿子上位,并不是很得皇帝的宠,也揣摩不到皇帝的意思,一心只想把娘家侄女推上去,皇帝难得夜里来她这里一次,忍不住就提了一句。
“皇后是觉得,太子妃的位子,最后就一定会落到你们冯家?”
皇帝有了中意的人选,再听到别的名字,内心就起了一种微妙的排斥情绪,语气也变得重了。
皇帝一甩脸,皇后就不敢作声了。
“朕自有定夺。”
不过一盏茶的工夫,皇帝来了又走。
内务府大丞捧着一大本册子呈到御桌前,皇帝翻到最后一看,充入他私库的金银比去年少了将近一半,不由怒起,把册子扔到了大丞脸上。
大丞伏倒在地,唯唯诺诺道:“今年南方水灾严重,北方战乱多,这赈灾款,和军饷一批批拨下去,国库难免吃紧。”
国库一吃紧,皇帝的裤腰带也要跟着瘦一圈。
皇帝当即叫来宰相和户部尚书,质询赈灾款发放一事。
“一群缴不上税的流民,救济他们有何用。”
惠帝责令当即停发救灾款,今年的赋税再加两成,国库不丰,我朝何以安稳。
加税公告一出,大盛上下一片哗然。
晏随隐在市井之中,听着老百姓怨声载道,心头五味杂陈。
皇帝心胸狭隘,对晏家一直存有芥蒂,各种巧立名目,导致北境所有州县的赋税比南方的要重不少,再加下去,百姓何以安居乐业,加之外敌虎视眈眈,朝廷发下来的军饷少得可怜,还得他们自筹,长此下去,又能支撑多久。
攘外,必先安内。
晏随一直存有的念头,到了此刻,前所未有的强烈。
进宫赴宴那天,晏随将备好的东西藏于袖中,带着晏裕一起前往皇宫,宴席设在东宫旁边的章玉宫,也是大火过后,太子暂住的地方。
太子等在殿门口,身边伴着几名亲信,其中就有锦乡侯世子冯劭。
入席后,冯劭坐在太子身侧,反而比太子更像个迎客的主人,两手拢着袖子,举杯朝向晏随。
“今日殿下设的是私宴,不论尊卑,只要晏世子和大公子尽兴,便是大善。”
冯劭先干为敬,晏随望着杯中的酒,没有动,眼尾不经意地瞥向给他斟酒的宫女,忽而一把将酒壶夺过,严声斥她下去,直道看着碍眼。
座上几人均是一惊,唯有晏裕苦笑着解释:“世子吃酒时,不喜有女子在身旁伺候。”
襄郡王的嫡次子一声笑出来:“晏世子这就不懂了,女子的妙处,只有接触了方能体悟到。”
话里那点香艳的色调,说得他自己身子都要热了。
晏随神色漠然,懒理看着就碍眼的男人,顾自握着酒杯小酌,唇贴在杯身上,要品好一会才放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