管家看到晏随回来,急匆匆迎上去,额头直冒汗:“世子,您可算回了,太子殿下驾临,正等着您呢。”
晏随听闻挑了一下眉头,有那么一点惊讶,问:“来多久了?”
“约莫,约莫有两柱香了,跟大公子饮茶在。”
两柱香?太子这点倒是像惠帝,为达目的,能忍,目的达到,随时都有可能翻脸。
管家是晏裕的人,晏随问过几句就把他打发了,不许人跟着,自己踏着不紧不慢的脚步向景涛苑那边走去。
“春寒料峭,虽说看起来暖和了些,但也不能大意,阿裕还得好好养,否则父皇有中意的人选,还得顾虑到你这身子,如今适不适合成婚,受不受得住。”
太子半开玩笑的话,听到晏随耳中,多了几层意思,他脚步一顿,眼尾一扫,不怒自威的容色,极具压迫之势,正要出声报信的门卫心头一颤,立马闭了嘴。
“我这身子,过一天是一天,就不耽误好人家的女子了。”
晏裕话里颇有些自暴自弃。
“诶,你可不能这么想,我看着康健,成家也早,可现在呢,还不是鳏夫一个,或许在很多人眼里,我还不如你。”
流言可畏,克妻比病弱更损名声。
太子可以自贬,晏裕却不敢真的接这话,起身给人空掉的杯子里斟茶,温声安慰:“太子是储君,有真龙庇佑,偶有不顺,也定会否极泰来,兴许只是缘分未到。”
缘分未到四个字用得妙,太子听到心里是熨帖的,父皇许诺这次选妃会考虑他的意思,出身是其次,最重要的是看着有福相,好生养。
父皇见过冯莲一面,说她体态单薄,不像个会生养的,但出身摆在那里,当个侧妃使得。
一想到这,太子心情又不免沉重起来,他后院几个侧妃无功也无过,平时对他更是温柔体贴,让哪个消失,他都觉得有点残忍。
“不知太子莅临,晏随多有怠慢,望恕罪。”
清清朗朗的男声,便似雨后虹现,心上密布的阴云瞬间散去,太子抬眼望向大步进屋的少年郎,不自觉地起身相迎。
“晏世子言重了,是本宫临时兴起,想来看看。”
太子想撑起储君的派头,可一对上晏随,打了几遍腹稿的话,到嘴里又变了个样,显得有些不伦不类。
这个十七八岁的少年,在战场上杀过的人,没有上万也有数千,从尸山血海走出来的人,看着就是跟他们这种京中子弟很不一样。
太子对上少年的眼睛,跟他说几句话,都像在全神贯注地备战,不敢有一丝懈怠。
可父皇还是觉得不满意,还是觉得他不够好,既然做再多都好不了,他又为什么要那么努力。
太子心境转变,反而更放得开了,还能玩笑般的问:“晏世子在尚京住了也有一段时日,有没有碰到什么心仪的女子,若是身份合适,本宫帮忙说个项,玉成一段良缘。”
闻言,晏随脑海里第一浮现的竟是那个娇小玲珑的青衫俏郎君,不爱胭脂水粉,偏爱跟自家哥哥混在一起切磋拳脚,那拿着棍子挥向兄长的势头,瞧着居然有模有样的。
这时候,她已经在宫里了吧,也不知道有没有吃亏。
“若是有中意的,太子真愿意做这个媒人?”
晏随可不敢随随便便信皇家人的承诺,问得也直白。
晏裕本在一旁默默喝着茶水,当个凑数的听众,听到晏随这话,一口茶没吞下去差点喷出来。
他这个弟弟从小就烦女子,房里头一个丫鬟也没有,小厮就那两三个,清心寡欲得像个和尚,他是病弱,有心无力,这个弟弟空有一身的劲,却不好那档子事,也是怪得很。现在看来,应该不是不好,而是没看上。
这进一趟京,长了见识,心也动了。
和太子一样,晏裕也很好奇究竟哪家女子能让眼高于顶的弟弟看上,但他不好过问,竖起耳朵听太子问。
“太子若能确切给出一个承诺,晏某才敢告知。”
晏随之所以这么说,是他知道温吞太子没这个魄力。
最后,太子是阴着脸离开晏王府的,身边长随抖机灵地问要不要宣冯世子一见。
太子想了想,否了。
冯家的意思是希望冯三接姐姐的班,继续掌那东宫后院,还能照拂年幼的外甥女,冯劭话里也有所暗示,他这时候找人,人家再提到这事,他还得费神搪塞过去。
回宫的路上,长随见太子始终闷闷不乐,遂又问:“殿下何不去御花园走走,看一看春光,或许心情就好了。”
御花园抱秀阁那边,正在进行秀女初选,说不定就能遇到一两个顺眼的。
从进宫,到验身,再到初选,魏娆好似梦游,稀里糊涂就站到这里了。
验身那一关,魏娆就很反感,抽她一顿都行,但就是别在她身上摸来摸去,她会想打人。上辈子当伙夫,她都是穿着厚厚的衣服,就连睡觉也裹得严实,顶多被人拍拍肩背,不像验身要把衣衫褪尽,□□地任人打量,还上手。
不想一个上了年纪的宫嬷嬷把她带到角落里的屏风后,只让她脱了鞋袜,捋起她衣袖和裙子下半,看看她手足,就打发她走了。穿鞋袜时,魏娆听到嬷嬷对记录的宫女说了句,左颈窝有粒芝麻大小的黑痣。
入选者要肤白体净无瑕,她这点算瑕疵了,卡得严的话,她当天就能回家,这也是魏娆不急的原因之一。
谁料本子上记了一笔,她仍是过关了,还和冯莲分到一组,进到了初选,连顺序都挨着在。
冯莲后面,就是她。
她俩站在一起,就是两朵风格迥异,但同样绝美的稀世名花,即便身处在繁花丛中,依然显眼得夺人眼球。
不少秀女和宫人都在议论她们,那声音大得魏娆都能听到她们在说什么。
魏娆无心太子妃位,也没那么忌讳,直接就问冯莲,太子喜欢什么样的女子?
冯莲会错了意,以为魏娆贪那位子,心想有她在前面顶着,自己被选中的可能就会小上几分,也许就有机会嫁给自己想嫁的那个男人。
于是冯莲把自己知道的所有,毫无保留地告诉魏娆,还有皇后姑母的喜好,也一并告知,只希望这位魏九小姐争口气,一举拔得头筹,赢得挑剔姑母的欢心。
魏娆认真听着,频频点头,笑眯了眼睛。
这位冯小姐真是热心肠,看来跟她一样,志不在此呢。
第19章 秘闻
说起皇后冯氏,能生下太子的女人总归是本事了得,不然也坐不上这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位子,坊间也爱拿她和太后魏氏做比较,但若论硬实力,后者显得比前者高了几个段数。
冯氏上位就是典型的母凭子贵,魏氏则是反的,她膝下无子,单单凭着自身手段赢得先帝长久的宠信而坐稳了后位,并以一己之力扶持了惠帝,光耀了娘家,使得魏家爵位直升了三个等级,堪称女人励志的典范。可惜最后还是被雁啄了眼睛,太后的位子做得远不如皇后稳当,不到两年人就没了。
所以,女子再厉害,手段再了得,还不如有个儿子傍身。
有了儿子,腰杆子才硬。
皇后一点都不觉得自己比太后差,甚至觉得这位名义上的婆婆有点可怜,辛辛苦苦扶上去的儿子,原来心里从来就没有她,伪装出来的孝顺,往往比真的还要感人,因为不需要付出任何感情,演起来也不累。
所以冯氏对魏家的观感也趋于一种比较复杂的情绪,抵触说不上,毕竟惠帝上位,她儿子才能做太子,而且平日里冯家和魏家并无半点嫌隙,若有那么一点疑虑,恐怕也是对着老国公魏良。这人很懂明哲保身,急流勇退,太后一薨,他就主动辞去官职,关起门当个闲散公爷,跟朝堂上的高官权臣也几乎断了往来,退得有点太干净了。
手上没权,不讨皇帝喜欢,即便是一品国公爷又有什么用,还不如他们冯家一个深受皇恩的二品侯来得风光。
想到这里,冯氏又有点可怜魏家,风水轮流转,冯家日益显赫,而魏家已经日薄西山,皇帝要是哪天心血来潮,下诏让魏家子孙降等承袭,那就有点惨了,要不了几代,魏家真就成了勋爵里最不入流的存在,人人都能踩上一脚。
对魏家的那点同情转嫁到魏娆身上,皇后再看这个魏九姑娘,多了几分顺眼。
那一头黑缎般顺滑乌亮的发,挽成飞仙髻是顶顶的美,水灿灿的杏眼,黑亮有神,顾盼间透着一股灵动劲,不过十几的年岁,那身段已经养得十分打眼了,前后都有起伏,而且不小,一把不盈一握的小蛮腰,更是叫皇后唏嘘不已,岁月不饶人,后辈们长成了含苞待放的亭亭少女,而她们这一代也都老了。
更老的安太妃将皇后心底唏嘘叹了出来,她招手让魏娆走近自己,握住那双绵软小手拍了拍:“皇后你觉不觉得,这孩子看着有些像她的姑祖母慈宁太后?”
像吗?皇后又仔细瞧了瞧魏娆眉眼,是有那么一点吧。
皇帝年少时,被人暗害落过一次水,是安太妃经过荷花塘及时叫人救了他,惠帝记念这份恩情,加上一个深居简出的后妃也干涉不到他什么,平日里对太妃还算照拂。安太妃比皇帝大了十来岁,皇后倒是不怕两人有什么瓜田李下,因着皇帝的态度,她对太妃也是礼遇有加,太妃说什么,她就听着,太妃说魏娆像慈宁太后,那就是真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