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底还是被脸上的喜悦出卖了内心真实想法,谭盛礼中肯的点评了两句,但肯定了谭振兴出彩的地方,那就是用词谨慎,没有任何犯忌讳的地方。
这点谭振业还得跟他学。
头次听谭盛礼表扬自己,谭振兴惊讶得瞪大了眼,脸上尽是难以置信,“父亲,你点评的是我的文章吗?”怎么听着不像呢。
谭盛礼掀了掀眼皮,没应声,再去看谭生隐的文章,离家求学,关于父母亲人,谭生隐感触要比他们多,感情更为深刻,但年纪小读书少,许多地方用词不够精准,不过这不算大问题,等读的书多了,慢慢就好了。
讲完文章,谭盛礼又检查明算,朝廷推崇文书并重,那算经十书就必须读,谭盛礼顺着讲,讲完不懂的再讲,每日下来,花在明算的时间是最久的。
因着草木疯长,山里大树茂盛,砍柴困难许多,谭振兴他们上午不出城砍柴了,谭盛礼要他们誊抄自己默的古籍,随着朝廷旨意下来,有关明算类的书籍遭人哄抢一空,价格贵得离谱,但读书人仍然趋之若鹜,书籍短缺,书铺老板给高价请人抄书。
众多抄书人里,老板对谭盛礼印象最深,永远穿着身素净质朴的衣衫,但身长玉立,气质儒雅,举手投足带着贵气,任谁都不敢蔑视他去。
此时,看谭盛礼提着书篮进门,书铺老板迎了上去,说了书铺境况,问他要不要拿些书回去抄,谭家共有几个读书人,笔墨纸砚贵,他看得出谭家并不宽裕,是以,他以为谭盛礼会答应。
谁知,谭盛礼拒绝,老板略微诧异,只见谭盛礼拿了本书出来,问他能不能放到书铺卖。
这是谭盛礼他们这半个月以来抄的,朝廷重视明算,算经类的书必不可少,谭盛礼希望卖给需要的读书人。
这本书老板从来没听过,翻了两页,内容晦涩难懂,“会有人买吗?”
要不是相信谭盛礼的为人,老板会以为谭盛礼仗着算经类的书抢手想发笔横财呢,书铺开门做生意,靠的是读书人,而读书人最讲究名声,如果从他这买的书没用,少不得会背地骂他,口口相传,书铺的名声就毁了。
“有没有人买我也不知,朝廷推崇生文数并重,多读些明算类的书籍没坏处,若没人买就算了。”民间流传的算经十书统共不过四五本,如果想爬得越高,这类书必须读,回郡城谭盛礼就做好打算了,如果能帮助到更多人,不失为好法子。
明算有多难书铺老板并不知,冲着谭盛礼这份助人之心,他没有拒绝的道理,问道,“你想卖什么价?”
除去笔墨纸砚的消耗,谭盛礼每本往上添了30文,一本书抄六天,每天5文钱,如果砍柴,挣的也就这个数,因着放在书铺卖,老板还要盈利,谭盛礼报了自己要的价格,问老板定价多少。
两人打过好几次交道,书铺老板知道谭盛礼饱读诗书品行高洁,沉思道,“书是你们放我这卖的,我要价10文即可。”他不是眼皮子浅的,这书真对科举有用,来买的人肯定多,薄利多销,他不吃亏,只是他好奇件事,“我做书铺生意多年,从未见过此书,物以稀为贵,想来这本价值不菲,谭老爷何不自己留着?”
他日科举也能占到些优势,如今拿出来,其他读书人看书受益,他们的优势就没了。要不为何有人愿以重金购古书古籍?不就是他有别人没有而显得弥足珍贵吗?
“若无人欣赏,我自留着,若有人需要,那便让更多人看到吧。”他喜欢读书,什么类的书都有涉及,于他而言,书的价值在于欣赏需要他的人。
书铺老板拱手,“谭老爷的慷慨令人佩服,这书如果卖得好,你不怕我请人抄断了你们挣钱的路子?”
“真要那样,说明有很多人看到了它的价值,是好事。”谭盛礼捡出书篮子里的书,共有12本,书铺老板要给他钱,谭盛礼不肯收,“过些天我来看看,到时候再给不迟。”
知道他为人光明磊落不想占自己便宜,老板没有坚持,让他四日后来。
书放在书架最显眼的位置,定价不足两百文,最最便宜的书,进进出出的读书人翻两页就放下了,两天竟没人买,期间有人问价,问完就放下看其他的书去了,再不提买的事,读书人习惯买本书至少要四五百文,不到两百文钱的书在他们眼里是没用的,要不然不会才卖那个价格。
想到谭盛礼温文有礼的样子,书铺老板不想他失望,自作主张提高了价格,两百文的书,他涨到了九百文,不到半刻钟就全被人抢走了。
落后几步涌来的人纷纷问此书什么时候再卖,望着读书人求学若渴的脸庞,书铺老板生出无边感慨。
书通过这样的方法卖出去是谭盛礼没想到的,书铺老板把多得的钱全给谭盛礼,“谭老爷,你侠义心肠,是他们疑心重不识货,哎……”
一百多文没人要,九百文人人抢,书铺老板不知说什么得好。
谭盛礼也感慨了句,将多得的钱和老板平分了,没有老板,书也卖不出去。
经过这件事,书铺老板愈发敬重谭盛礼,此人品德高尚,非普通人能有,他日定能高中,能和他打交道不失为一件幸事。
除去《周髀算经》,谭盛礼还默了本和算经有关的古书,不过这次他没有拿去书铺卖,算经类的书不同于其他类的书籍,光懂字面意思不行,还得精通,这时候把书放出去,纵使有人买,不见得有时间学,而且如果每本书都看不懂,会消磨读书人的信心,长此以往不是好事。
第46章
这日,谭佩玉买菜回来说临街的秀才不堪重负,窝在家研究算数,废寝忘食,日夜不寐,家里人感觉不对劲,推开门进屋,人抱着往年做过的明算试题呜呜呜大哭,谁喊都不理,请大夫把脉,说是成傻儿了。@无限好文:尽在
说这话时担忧地看着谭振兴,在她眼里,弟弟们功课太过繁重了,刘明章那会都没那么多功课,前段时间他们还有空闲抄书,这几天连抄书的功夫都没了,整天待在书房门都不出,她道,“累了就歇歇,别逼太紧了。”
明明是关心,落在谭振兴眼里总觉得在看不起他,撇着嘴,不高兴道,“长姐,你看着我作甚,难道担心我哪天成傻子不成?”
他虽然爱哭,但哭能哭成傻子吗?无知。
谭佩玉哭笑不得,她之所以看着谭振兴是想问他背上的伤,不过听他说话中气十足,应该是没事了。
“长姐怕你累着了,你没出门,不知外边的情形。”
谭佩玉不是乱说的,情况越演越烈,尤其打定主意明年参加乡试在家读书的秀才们,突然仿佛没了主心骨,找不着学习的门道,渐渐变得倦怠消沉,大街小巷,读书人个个心不在焉,萎靡不振,学习氛围空前低迷,学政大人担心长此以往读书人凋零,学风消弭,亲自在书院设明算课,重点针对明年参加乡试的秀才。
为此,各府县的秀才几乎都涌来了郡城,读书人汇聚,街上热闹非常,各客栈酒馆坐满了人。
据说刘明章全家也来了。
消息是赵铁生来说的。
“刘明章进城听课,全家老小都跟着来了。”赵铁生知道谭盛礼不想听刘家无关紧要的事,他是想提个醒,让谭振兴他们有准备,别哪天在街上碰到又起了冲突。
刘明章新娶的媳妇不是省油的灯,担心刘明章在城里寻花问柳,以照顾刘明章起居为由要跟着,刘明章老娘心里不乐意,认定儿媳妇是进城享福的,在家闹死闹活,刘明章无法,只得把她也带上,加上他两个弟弟要参加院试,让他们也同道以便自己没事给他们补补功课,哪晓得有他休妻的例子在前,两个弟妹不放心,胡搅蛮缠的也要来。
商量来商量去,到最后老老少少一个没落下。
听到刘家,谭振兴不由自主地屏住呼吸,看谭盛礼望来,更是异常老实,谭盛礼的视线在他身上顿了下,随即落在旁边的谭振业身上,后者垂眸,保证道,“父亲放心,儿子再不会乱来。”
谭振兴歪了歪嘴,没有说话,心里骂谭振业脑子转不过弯,不打架还有其他方式啊,他想好了,如果碰到刘家人,他要骂得他们后悔做人!
“我看几位公子比以前成熟了,不会再犯错了。”赵铁生道,“刘家人心胸狭隘,眼界低,不足与他们为伍。”以谭盛礼的才学,谭家注定要踏入官场的,而刘家,论眼界学识都远远不够。
谭盛礼没有作声,了解他不道人长短的性格,赵铁生又说起其他,“听说你们都过了府试,咱们村的人乐坏了,知道我要来,托我给你们捎了不少东西。”
有鸡蛋,鸭蛋,活鸡活鸭,还有半只野猪肉,都是补身体的,幸好天不热,否则路上就坏了。
谭盛礼过意不去,“我不曾为村里做过什么,他们这般,我受之有愧。”
“你别谦虚,教他们认草药,卖田地时认真询问人品,哪件不是为村民们好?”
村里小吵小闹不断,但大的人情世故上,人们还是拎得清的,谭盛礼爬得越高对惠明村就越好,有谭盛礼庇佑,往后谁都不敢轻易欺负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