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玛法,弘晙给玛法念《论语》的《颜渊第十二》。”
弘晙阿哥的小模样,要多乖巧有多乖巧。
“颜渊问仁。子曰:‘克己复礼为仁。一日克己复礼,天下归仁焉。为仁由己,而由人乎哉?”
“颜渊曰:‘请问其目。’子曰:‘非礼勿视,非礼勿听,非礼勿言,非礼勿动。’颜渊曰:‘回虽不敏,请事斯语矣。’”
“仲弓问仁。子曰:‘出门如见大宾,使民如承大祭,己所不欲,勿施于人,在邦无怨,在家无怨……”
弘晙阿哥已经将一本《论语》倒背如流,文意注释也都明白,念起来当然是有声有色,语气里都可以听出来他对其中深意的理解,皇上认真听着,很是欣慰。
颜回,字子渊,孔子最得意的弟子,孔门十哲之一、孔门七十二贤之首,儒家五大圣人之一,《论语》编撰者之一。
14岁拜孔子为师,终生师事之。好学、仁人,极富学问,是孔子心中最能继承他一生所学的弟子。
颜回先孔子而去世,孔子极为悲痛,仰天哀叹,“噫!天丧予!天丧予!”
皇上安静地听完乖孙孙念完这段书,刚要表达一下自己的意见,又去了一趟更衣间。
回来后,气得风度全无,捏着皮孩子的小耳朵做惩戒。
“玛法——玛法——”弘晙阿哥赶紧讨饶,可怜巴巴,乖乖巧巧的小样儿。
皇上气笑了。
“孔子说,‘噫!天丧予!天丧予!’怎么理解?”
弘晙赶紧回答。
“颜回一生,没有做过官,也没有留下传世之作,他的只言片语,也只收集在《论语》等书中,但他的思想,是最与孔子的思想一致的。后世尊其为‘复圣’,名副其实也。”
“‘无施劳者,不以劳苦之事加于民也。夫劳而不恤,乃古今之通患……’与孔子的‘老者安之,少者怀之,朋友信之’一样的道理。
‘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人不堪其忧,回也不改其乐!’与孔子的‘饭疏食饮水,曲肱而枕之,乐亦在其中’一样的道理。”
孔子说,‘用之则行,舍之则藏;惟我与尔有是夫!’,就是认为,唯有颜回,是最和他志同道合,志趣相投的人……”
皇上稍稍满意。
不放心地嘱咐道:“孔子认为他最好的继承人去世,哀叹儒学后继无人。千百年来儒家的学问多有变化,弘晙不喜欢,那就更要好好研读《论语》,读到心里去。”
“有人说一本《论语》足以治国,虽有夸大之意,但也是出于真心。古往今来多少儒家人为国为民?在玛法看来,儒家学问博大精深,其精神也是‘顶天立地’。弘晙不能对当世儒家人有偏见,知道吗?”
这次弘晙乖乖点头。
“弘晙明白,玛法。”
“嗯,弘晙不是说要看西班牙小公爵给你的书?去看吧。把你阿玛喊来,玛法有事情和你阿玛商量。”
弘晙……眼睛微微睁大,但却不敢多问,还是乖乖地,“轻手轻脚”地退出去,真的喊来他阿玛,也没有趴门缝偷听。
咳咳,想听来着,李德全笑成一朵菊花拦着他。
弘晙阿哥一边看《李尔王》,一边抓心挠肝地好奇。
弘晙阿哥很想知道他玛法和他阿玛都说了什么,生怕他的“小药丸”暴露,但有没办法。
小系统憋了两天,终于找到机会跳出来。
“主人,小系统保证太医检查不出来。”
“主人,主人的玛法给学院取名为‘师范学院’,实在是大喜事,天下文人一思,古今文人大同也。兜来转去,还是叫这个名字。”
第164章
弘晙听着小系统的话, 好似没有听到。
小系统对于皇上给学院取名“师范”很是欢喜, 可是弘晙阿哥的心思完全不在这个上面。
弘晙阿哥的小耳朵一动一动的, 想要听听,又觉得,他不应该听。
“非礼勿视,非礼勿听, 非礼勿言,非礼勿动……”弘晙阿哥心里默念, 催眠术一般将自己的目光落在书本上。
书本展开, 目光坚定。
“king lear:meantimeshall express our darkethe map there.”
“know thathave dividedthree our kingdom: and 'tis our fast intentshake all cares and business from our age……”
弘晙沉浸在李尔王的内心独白里,渐渐地看进去这个充满情节悖论的故事。
李尔王怎么会如此天真地,将最大的权利分配和对他最深的爱等同,又是怎么进行他盲目的判断, 接下来他的女儿们会有怎么样的应对……心生小小的期待。
“sir,i love you more than words canwield the matter;dearer than eye-sight, space,and liberty;……”
弘晙微微笑出来,如此浮夸而露骨的表演,但是很真实。
两个姐姐结束, 轮到cordelia,她明明是父亲最爱的女儿,也是最爱父亲的女儿,却没有任何直白而热忱的语句。
[aside]what shall cordelialove, andsilent……nothing……
cordelia惹得李尔王勃然大怒。
“nothing will enothing:speak again。”
“……i love your majesty accordingmy bond; nor more nor less.”
cordelia坚持自己, 拒绝进入父亲的权利游戏。
父女两个针锋相对。
弘晙看得津津有味,渐渐地发现这本书的作者在用词用句方面的妙处,直接朗读出来。
偌大的船舱里响起朗朗读书声,虽然读得是听不懂的英吉利文,但好的文采就是有这个魅力,听不懂,听着也舒服。
隔壁房间的魏珠、赵知、扎拉丰阿等人,侍女小厮嬷嬷们,都安静地倾听,四福晋过来看儿子,听着也是觉得舒心。
一时间弘晙阿哥这里其乐融融,一派和谐。另一间船舱里,却是气氛压抑。
皇上和四爷父子两个保持沉默,好一会儿,谁也不愿意妥协。
皇上熬不住又去一趟更衣间,四爷眼见老父亲累得气喘吁吁,受尽折腾的样子,心里不忍。
康熙四十七年那次大病,太医一直嘱咐皇上好生休养,否则会中风半身不遂等等,四爷一直记得。
李德全等宫人都在外面,四爷自己服侍皇上洗漱沐浴,换新衣服,重新躺好,又拿过儿子的《论语》给皇上念了一会儿书。
等到皇上休息过来后,四爷终于开口。
“儿臣不是故意隐瞒汗阿玛。儿臣查了很久,也没有查出来。”
“儿臣猜测,他们对皇家也没有恶意——儿臣虽然一直有在查,但因为不愿意约束弘晙出去玩耍,一直没有找到人。”
皇上一愣,定定地看四儿子一眼,随即眉心一皱。
乖孙孙偶尔的言行举止,和世人的行为大大不符合,皇上当然也是心存疑虑,也有去查。
可皇上和四爷一样,都不愿意因此去拘束小孩子的行动,不让乖孙孙上街,不让乖孙孙自己出门,不让乖孙孙接触外人……皇上想都没想过。
宽敞明亮的船舱里,又是一阵沉默,阳光透过玻璃窗照射进来,在床铺上落下斑驳的光线图案。四爷觉得有点闷,起身去最里间将窗户打开。
湿润中带有咸腥的海风吹进来,让人不由地呼吸一顺。
皇上深呼吸一口,抬手按按眉心,还是没说话。
太医们生怕他受风经不住,不让开窗。可皇上知道,他虽然受了两天罪,但身体绝不是痢疾或者拉肚子那样的虚弱,而是在好转。
同样服用过“小药丸”的四儿子也知道。
但是乖孙孙不知道。
“应该——很难得吧。”皇上心情复杂,心里头酸涩难言,语气也是低沉。
四爷……听明白了。
只有沉默的认同。
儿子自己没有服用过,四爷也早就猜到了。
这个“小药丸”,比“祛疤神药”珍贵万万倍,否则儿子不会隔这么久只拿出来两粒。他都能猜到,儿子一定在想办法怎么再有一粒给他额涅服用。
皇上当然也想到这一层,抬手擦擦眼角的泪水……
乖孙孙孝顺……
四爷的眼泪也出来。
服用“小药丸”之后,身体上的变化,医术精湛的太医们查不出来,可自己的身体有了变化,自己如何能没有感知?
别的不说,四爷今年,胃口莫名其妙地好了很多,四爷这样天生肠胃弱苦夏的人奔波一个夏天,不光撑下来还面色红润,四爷岂会没有疑问?
其他人,人人都看在眼里,都为四爷高兴,只是没有朝其他方面猜测而已。
谁能想到世界上有这般神奇的药物?
对比“祛疤神药”,这个简直就是“仙丹”。“祛疤神药”能治疗的只是表面,它却能真实地调理身体内部。
“罢了。我们就当不知道罢。”
皇上的情绪低落。
事关乖孙孙的小秘密,他们暂时还不能说,也不能问,装聋作哑是最好的态度。可皇上意难平。
小孩子不知道“小药丸”的珍贵,就这样直白地拿来就给他们用了——给他阿玛用也就罢了,还给他玛法也用。
皇上自觉,自己都这个岁数了,还用什么?
这般难得的物事,将来乖孙孙自己要用,没有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