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他还惦记一个事情,他玛法还没用“祛疤神药”,赶紧趁着这个机会让他玛法、阿玛答应。
四爷心头一震。
和儿子讲道理。
“弘晙的玛法是皇上,皇上的脸有了变化,其他人不认识,怎么办?”
“那——变化一点点——不大变——哇哇哇——玛法——”弘晙阿哥心疼玛法,做皇帝太难了 。
“可是药膏只有两瓶了,还给太医院半瓶,只有一瓶半,现在给用了,万一有谁伤着脸,没得用了,怎么办?”四爷继续给“理由”。
“那——弘晙再去想办法——哇哇哇——”弘晙挺愧疚,觉得是他自己考虑不周。
“阿玛,弘晙还会再有——三瓶——六瓶——哇哇哇——”弘晙哭得满脸泪水,眼里饱含泪水,饱含期待地看向他阿玛。
亲阿玛心脏砰砰跳。
深呼吸一口,给儿子轻轻擦眼泪,蹲下来和儿子平视,很是认真地教导,“阿玛知道弘晙可以得到,可这不是一般的物事。即使有,也不能轻易拿出来,更不能说出来。”
儿子对亲近的人不知道设防,他下意识地忽视《李尔王》里面的一句话——“逆子无情甚于蛇蝎”,不想接受一个事实,这个世界上能伤到你的人,往往都是你最亲近的那一个。
四爷知道老父亲这些天讲案子的用意,难得的,对着儿子眼神冷厉。
“弘晙不知道,自古以来,人们就喜欢寻找神仙,想要长生不老。‘祛疤神药’……”尤其“小药丸”,“这些物事,对任何人都是诱惑太大,弘晙自己有,自己用,对任何人都不要提起。”
“即使是弘晙的额涅也不要说。将来弘晙长大,娶妻生子,更不要说。明白吗?今天弘晙的话,阿玛就当没有听到。”
第166章
弘晙呆愣愣地望着他阿玛。
妻子、儿女等等, 对于他而言太过遥远, 但额涅距离他非常近, 他听懂了阿玛的言中之意。
心里有着无数的疑问,但喉咙里却又发不出一点儿声音,眼神甚至可以说是呆滞的。
四爷狠狠心,保持住神色不变, 目光不闪不避,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和动摇。
弘晙真哭了。
两颗泪珠从眼睛里掉落, 顺着面颊朝下流, 无声无息,半张的嘴巴就那样半张着……
泪水落进嘴里,淡淡的咸。
却是第一次体会到咸中淡淡的“苦”,要多难过有多难过。
船舱里一片安静。主人用的物事都已经搬下船, 空空荡荡的感觉。只有他们父子两个,只有一缕阳光从窗户里透出来, 折射出一道淡黄色的光线。四爷面对儿子此刻的样子,一颗心一抽一抽地疼,却是强忍着对儿子的心疼,不让儿子有任何逃避和侥幸心理。
汗阿玛、他自己、福晋, 谁都不能陪儿子一辈子,谁也不能保证儿子将来,一定不会遇到案子里的事情。
四爷狠下心。
弘晙发现阿玛没有丝毫变化的面孔,“哇”的一声。
可只哭了一声,还是嘶哑的一声, 就好像浑身的力气被抽光了一样。
眼泪如同下雨一般落下,无声无息。
如果说弘晙回来这一路上的所有哭闹,包括刚刚不舍得玛法的哭闹,都只是代表小孩子表达需要长辈的安慰和关注的一种耍赖。
哭得抑扬顿挫,响亮却不刺耳,即使掉眼泪,表情还很轻松,就像是练习嗓门一样。
那么这一刻,就是真正的伤心。
静静地哭着,偶尔几声吸鼻子的声音,也是类似小动物受伤后压抑的呜咽。
四爷强制自己不去哄儿子什么,“弘晙不用担心,将来必定儿孙满堂,一家和乐,儿女孝顺等等”话语,只是沉默地抱着儿子,轻轻地顺着后背。
…………
父子两个出来船舱,甲板上的人就是一愣。
刚刚大家伙儿都知道,小四阿哥就是想任性一下,耍耍小脾气而已。
一家长辈,船上的人都是听着心疼又乐呵。
可是现在的模样,却是完全不同。
脑袋耷拉在他阿玛的肩膀上,眼睛红红的,小鼻子一抽一抽的,一副霜打茄子的小模样。
这是受到巨大打击了?
还是受到巨大委屈了?
皇上眉心一皱,看一眼四儿子,发现四儿子倔强紧抿的嘴角,心里就是一叹。
皇上伸手抱过来乖孙孙,感受到乖孙孙浑身细微的颤抖,心里更痛。
“我们的弘晙阿哥不难过,玛法的小弘晙乖乖。”
皇上温柔地哄着。
“弘晙很快就回京城,玛法明年就派人来接弘晙回京。”
弘晙张张嘴,想喊一声“玛法”,喉咙还是发不出来声音。
唯有几颗泪珠子落在玛法的肩膀上。
皇上赶紧继续哄。
“弘晙乖。在这里陪着你阿玛、额涅。我们弘晙可是大巴图鲁,一定能保护你阿玛、额涅毫发无伤。”
弘晙吸吸鼻子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呜咽,想要点头,却还是眼泪先出来,抬手胡乱地揉搓眼睛上的泪水。
皇上感觉乖孙孙哭得他心都碎了。
可他也大致猜到乖孙孙刚刚要怎么和他耍赖,四儿子怎么严厉教导。
他的爱美的乖孙孙幺。
皇上接过来热毛巾给乖孙孙擦擦眼泪,瞧着哭成小花猫一样的一张脸,心里就是叹气。
你说说,人就这么奇怪。
弘晙刚出生的时候,他们都盼望小孩子快点长大,现在又盼望小孩子长得慢点儿。
“玛法的弘晙乖乖长大,每天开开心心的。玛法天天给弘晙写信,天天在京城等着弘晙的信件,好不好?”
弘晙把脑袋放到玛法肩膀上,双手环抱玛法的脖子,不吱声。
皇上又哄一会儿,感觉小孩子的身体不颤抖了,稍稍放心。
看看天色,差不多午时,就估摸着应该是哭闹得累了,要睡着了,很是不舍地交给四儿子。
四爷抱着儿子在甲板上走几圈,发现儿子眼睛闭上打瞌睡,才迈步下船。
此时需要下船的人都已经下船,东西物事也都收拾好,码头上四福晋等人都在等候,皇上遥遥望着四儿子抱着乖孙孙的背影,再也忍不住,眼泪盈满眼眶。
弘晙在他阿玛走完浮桥,脚步落到码头上的那一刻突然惊醒,愣愣地望着港口里的大船,甲板上的人影,发出一声声闷闷的哭喊。
“玛法——”
“玛法——”
“玛法——”
…………
锥心泣血。
手上无意识地攥紧阿玛的衣襟,身子一抖一抖,哭得无助又迷茫。
四福晋再也忍不住,自己也哭。
翠儿等下人也哭。
四爷听着众人压抑的哭声,抱紧儿子眼睛望着渐渐远去的大船,站成一尊雕像。
…………
今天的一切,都对弘晙的打击很大。
他和玛法分开了。
阿玛教导他,要学会保守自己的秘密,谁也不要相信。
这让他无所适从。
让他对未来产生一丝丝仿徨。
睡梦中,是他玛法这些年和叔伯们之间的关系变化,是他自己变成李尔王,孤单一人流落街头。
但他比玛法更孤单,比李尔王更凄惨,因为他可以清楚地感知到,其他人都对他没有一句真话,他连欺骗自己都做不到。
弘晙从睡梦中挣扎醒来,抱着阿玛就是嚎啕大喊。
“哇——哇——”一声比一声高亢,一声比一声委屈愤怒。
四爷知道儿子做了噩梦,抱紧儿子轻声哄。
“梦里的都不是真的,很多是相反的。弘晙不怕,弘晙不怕。”
弘晙听到阿玛的话,继续“哇哇——”,还伴随手脚挥舞。
“阿玛——”
“阿玛——”
脸上和喊声里带着腾腾杀气,不是平时炫耀的味道,是真的杀气,听得四爷心头一跳一跳。
“弘晙乖,弘晙是大巴图鲁,不怕,不怕。”
弘晙阿哥今天的闹腾,最终以来自他小肚子的抗议声结束。
弘晙阿哥饿了。
肚子咕咕叫,两眼冒绿光,感觉自己可以吞下一头牛。
四福晋赶紧给儿子再添一碗牛肉羹,生怕儿子只顾抱着鸡腿啃噎到。
四爷也瞧儿子这幅打仗一样的吃法担心。
“慢点吃,错过晚膳时间,一下子不能多吃。”
弘晙听到阿玛和额涅的话,吃饭的速度听着,嘴巴却没有停下。
啃完一条鸡腿,抱起一只烧鹅腿,吃得手上脸上全是油,“气势磅礴”。
四爷和四福晋都是心疼又无奈,夫妻两个的共同想法,不管儿子要做什么,能打起来精神就好。
其实,弘晙阿哥要做的事情非常简单,他首先要保护阿玛和额涅,等回到京城,再保护玛法。
将来不管谁闹腾,不管是他的叔伯们,还是他的兄弟们,堂兄弟们,亦或者再以后可能会有的“小蝌蚪们”,谁敢闹腾,他就打谁。
统统发配到南北极吃雪。
看谁敢不乖。
哼!
弘晙阿哥自觉想明白,端得一派“面如寒霜、冷酷无情”的模样,浑身“杀机毕露、凶气逼人”,特有一代“暴君”的范儿,吃饭也是“虎虎生风,龙吟凤鸣”,看书写字的时候也是身体绷紧成一张拉满的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