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个侍女也在此时洗净了手,两人从柜里取出两种乐器,一种类似于埙,另一种则像是琵琶,两人迈着碎步,在男人左右两边坐下。
男人垂了垂睫,开始低声的唱经,侍女们的伴奏在同一时间响起。
刘尔有些坐立难安,怎么说呢,他说的话仿佛有一种莫名的节奏感,说不上好听,但也称不上难听,咿咿呀呀的,在这个封闭的山窟里层层回响,洗脑效果更是加倍循环。
幸好孩子的注意力本来就容易分散,男人只念了一会就停了下来。
但这显然只是开始。
男人让他们手拉着手,相互围成一圈,说要教他们吐纳。
“吸气、吐气,再吸气、吐气……”闭着眼睛,张大嘴巴,随着他语调的加快,他们的呼吸也愈发急促起来。
耳边丝竹声声,鼻端不时闻到异香,小乞儿的头一瞬晕眩,忍不住用眼睛睁开一条小缝,灵活的四处环顾,却发现他身前的那幅壁画似乎出现了某种变化。
他忍不住眨了眨眼睛,但很快发现,上面的壁画的确是在流动。
一个怀胎十月的胎儿呱呱坠地,随即被人丢弃在河岸边,天生天养长成了他的模样。
那个神明无欲无求的脸仿若忽然活了过来,朝着他眨动了下眼睛。
他莫名产生一丝畏怖,耳边有一个声音回荡。
那是什么!是神?
不,不,怎么可能有神?
如果真的有神,为什么还会让他过得如此辛苦。
不,不,那可能就是神。
正因是神的存在,所以他得以一路逢凶化吉,活着坐在这里。
为什么?
因为,他天生与众不同?
他不停的摇摆,不停的否定,又不停的重建……
隔壁的子奚同样陷入一场幻境。
幼小的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爹娘离他而去,庙里的大和尚并没有因为他年幼就体恤他,总是给他安排又脏又累的活,他既吃不好,也穿不暖,在庙里过得并不开心。
他躺在硬梆梆的床板上细细谋划,不死心的从庙里逃回了家,他娘看见他时先是一脸惊恐,随后便带着他去集市,给他换了一身新衣,还给他买了好吃的糖葫芦。
他当时高兴极了,他娘弯下身,摸了摸他的头,“你在这里等我一会,我马上就来找你。”
他乖巧的点头,一个个吃完了糖葫芦,在街口从清晨等到了傍晚,终于知道自己等不到了。
各人都是骗子,谁都不值得信任……
身体里像是有某种苦痛要破体而出,他微张开眼,看到壁画上的神正悲悯的望着他。
可怜的孩子……
那是什么?
神?不,不,他才不会相信!
他眸光闪动,顷刻间苏醒,有一瞬若有所感的瞄向身边的刘尔,她呼吸平缓,仿佛半点不受影响。
啊,是了。
他弯起了眼睛,如果这世界上真的有什么值得相信,他只信她。
他的心内似乎被释放出了什么东西,又被放进了什么东西。
刘尔的眉头跳了跳,只觉得他们现在正在经历一场群体催眠。
在不停的吸气又呼气的时候她就发觉了不对,从科学的角度分析,这时候大脑缺痒,最容易产生幻觉。
现代十二年的义务教育,她这个无神论者一旦生出一丝怀疑,就很难进入别人设下的圈套,反而油然升出警惕感。
仔细想想,男人究竟有什么意图?他们身上又有什么值得他如此投入?
她凝神思索,最大的可能,就是培养他们成为他忠实的信徒,以后为他所用。
那么,她更不能轻易被忽悠!
她始终保持着冷静,不愿意全身心的投入到他们所营造的环境里,反而时时小心,处处警醒。
等到这一轮结束,小乞儿和子奚的前额都渗出了一层汗水。
知愠心志坚定,看不出有什么不同,思邪则面露不屑,显然是敷衍了事。
至于翠奴,她擦了擦唇边的口水。
不知道为什么,她刚刚好像看到了大猪蹄,唉,饿了。
而她脚边的大犬早便无聊的睡去,此时也与主人一脉相承的流着口水。
“叮铃”一声,男人摇响了一个铃铛,“早课结束了,回去吧。”
两个侍女收起乐器和几人身下的蒲团,按下一处机关,一处石壁轰然上升,露出一处通往外面的小径。
孩子们跟着大人拾级而上,小乞儿居然出奇的安静,知愠望了他一眼,微微皱起眉。
没有他跟自己打嘴仗,思邪还真有些纳罕,她撞了下刘尔的手臂,朝小乞儿努了努嘴,刘尔摊开手,一副完全不明白的表情,思邪飞了个白眼。
子奚袖着双手走到刘尔身边,“姐姐,你刚才有没有看到什么?”
刘尔被问得一头雾水,“没有啊?”不过她很快提取到了重要信息,“你看到了什么?”
子奚笑而不答的垂下脸,露出一丝落寞与难过,刘尔忍不住与他挨得更近,“没事吧?”
思邪咬了咬后槽牙,“他能有什么事,我看他好得很!”
子奚眸光微动,面上略带伤心,“姐姐,她好像讨厌我。”
思邪的眼睛瞪得更大,鼻腔里喷出一股气,“知道自己惹人嫌怎么不快滚!就你懂以退为近?”
刘尔一阵头痛,“你们能不能别吵了……”
翠奴走着走着,忽然停了下来,“哎,好像忘记了什么?”
应该不是什么重要的事吧。
她很快摸着肚子跟上大部队,还是午饭要紧。
一觉醒来就发现身处漆黑一片山洞的大犬:嗷呜QAQ……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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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9章 武林宗师?
一串小萝卜头亦步亦趋的紧缀在三个大人身后,眼看身前的小径越走越阔,脸上忽而拂过轻风,几个孩子虽不说话,但各自都露出雀跃的表情。
心焦的翠奴率先按捺不住,她个头不高,前面又被他们挡得严严实实,委实有些难耐。
她往上跳了跳脚,隐隐看到前方透出一丝微弱的光线,她忍不住欣悦的翘起唇。
果真没过多久,他们就到达了出口。
或许是司空见惯,三个大人垂下眼睛,惟有几个孩子争相仰起了头。
因为长期身处阴暗之地,往日温暖的阳光忽而变得极为灼人和刺目,几人皆不约而同的用手捂住了眼睛,透过指缝看那镶着金边的光晕。
男人给了两个侍女一个眼神,很快失去了踪影,侍女们依旧沉默的伸出一条手臂,指引着他们前去用饭。
几人被引到一个房间,里面摆放着几条长几和蒲团,侍女们示意他们坐下,随后给每人都送上了一块热巾。
思邪把整张脸埋进了方巾里,终于有机会洗去脸上的脏污,等她露出脸,那块方巾上已满是黑红的污渍。
刘尔擦干净手便没什么事,于是放任眼睛胡乱的瞟着,一眼瞥到思邪颊边一处未处理的污渍,她伸指点了点自己相同的位置,思邪挑了下眉,拿起方巾继续擦试。
眼看思邪几次都擦不到那一处斑驳,刘尔索性拿起自己的方巾向前倾身,她瞬间反射性后倾,刘尔弯唇,“别动,我给你擦。”
思邪微讶然的睁开眼睛,正要欣然接受,刘尔被人按回了自己的座位。
原来是子奚经过,他笑眯眯的拿出自己的方巾,粗鲁的替思邪抹了抹,抹完后他嫌恶的把脏污的方巾扔到思邪怀里,思邪措手不及接了个正着,皱眉瞪向子奚,他面上友善一笑,却轻声问道:“你的手是断了吗?”
他一脸自若的转向刘尔,全然看不出刚刚才冲思邪放过狠话,“姐姐,我想跟你坐一起。”
刘尔现在正坐在翠奴和思邪两人中间,她微微为难的挠了挠下巴,思邪呵了一声,抱起双臂,“哪里不是坐,就你事这么多!”
见子奚难过的眼圈都快红了,刘尔连忙推推相对好说话的翠奴,好声好气的问:“翠奴,你跟子奚换下座位好不好?”
翠奴麻利的爬起,迅速坐到了另一个空位。反正对她来说,只要能吃到东西,坐在哪里又有什么不同?
眼看子奚满意的坐下,思邪恨恨的朝翠奴飞了个眼刀。
翠奴一脸懵的眨眨眼睛,完全不懂她为什么生气,索性屈起了双腿,无聊的抠起脚板。
坐在一旁的小乞儿此时恢复了精神,乐呵的一笑,也伸指在锁骨处搓了搓泥。
别误会,他之前才洗过澡,远没有那么脏,但他时不时伸出指甲弹一弹,不为别的,就为了恶心恶心旁边的知愠。
知愠的眉宇先是微妙的耸动,随后便眼观鼻鼻观心的正襟危坐。
切,真没劲!
小乞儿撇了撇唇停下动作,撑起下巴静待午餐。
很快,侍女便将食物一一摆上几案。
翠奴早就饥肠辘辘,看到金黄的窝头,一下子便两眼放光,松开了抠脚的双手,下意识去抓,侍女眼疾手快的抓起筷子,用筷尾“啪”的在她手背打了一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