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翘的睫毛下,她清澈的眸子望都没有望过来,似乎是不敢看他——他以前也是这么想的,以为宁樱是出于害羞,但后来……她不弹他送的“九霄”,不披紫貂皮的披风,晚上给他弹《风雷引》,甚至是咬他,恐怕都是故意的。
他却丝毫没有察觉,只当她是喜欢他。
这是何等的可笑?
宁樱不知他在想什么,只觉浑身不自在,但干坐着总不好,挽起袖子磨墨。
动作很慢,拖延时间,希望他能离开。
但就这么磨了会儿,秦玄穆仍然没有走,她感觉他一直在看着她,目光沉沉的,压得她手臂都好似变重了。
秦玄穆看在眼里,心想,他不过是站在身边,她都难以忍受吗?那为什么要冒死替他挡箭?要种那些兰花,要为他酿酒?
他始终弄不清楚。
太后终于出现,秦玄穆前去请安。
宁樱周身一松。
秦玄穆问太后:“母后,端午可想去观舟?”
太后摆摆手:“不了,去一趟劳师动众的,我看就在宫里过吧,你心里定然也不想去,那么就简单些。”
“是。”
太后瞄一眼远处的宁樱:“你可要在这里用膳?”
秦玄穆道:“不,孩儿还有事情。”
“连吃顿饭的时间都没有吗?”太后不满,那么漂亮的姑娘他没看见?画画的样子不美吗?到哪还能找到同她一样的!
秦玄穆只好道:“那孩儿就留下陪母后吧。”
然而用膳的时候,他目不斜视,吃完就告辞走了。
太后脑门发疼。
宁樱倒是彻底松了口气。
…………
粽叶清香,宁潞早上起来就闻到了,一骨碌爬起来跑到外面。
“娘,是不是做粽子了?”
虽然还没到端午,但家人都喜欢吃,宁夫人便使人早早做了些解馋。
宁夫人道:“冒冒失失的,去洗个手。”比起女儿的乖巧,儿子的性子宁夫人不是很喜欢,平常语气都比较严厉,但心里还是很疼爱的。
宁潞乖乖去洗手。
宁夫人把粽子剥好给他吃:“吃完了去私塾,别惹夫子生气,知道吗?”
“嗯。”宁潞点点头,吃下一口道,“好香啊,是肉粽子。”
“你不就喜欢吃肉粽子吗?”
“嗯,姐姐喜欢吃红枣的。”宁潞说着叹口气,“爹爹说宫里的东西都很可口,想必粽子也比家里的好,姐姐应该长胖了。”
宁夫人眼睛一热,摸摸他的头:“别整天姐姐,姐姐的了,阿樱在宫里应该过得很好,你别惦记。”
怎么可能不惦记?宁潞心想,宫里的皇帝是个坏人,非得将姐姐抢进宫,等他长大了,他要想办法进宫去看姐姐。吃完了,跟母亲道:“过几日我要跟表哥出去玩,表哥答应了的。”
“你啊,就喜欢烦着他。”宁夫人本来又想说他,但后来忍住了,难得出去一趟就随他吧。
等宁潞出门后,宁夫人把粽子收起来,最后拿起那只红枣粽子的时候,她的手忍不住一颤。
宫里一直没个消息,也不知她女儿到底如何,平时她可以忍着不去想,但每到节日总是会特别的思念。
她长叹一口气。
宫里这几日也做了粽子,太后正忆起年少时与双亲还有弟弟在家过端午节,贺禹却携着儿子入宫了。
贺老夫人老来得子,靖国公贺禹从小便得万千宠爱,慢慢得就被养废了,但因亲姐姐做了皇后,还是谋到了官职。然而先帝在位时不管政事,到得秦玄穆登基便不同了,得知他在任期间犯下错事,毫不留情就撤了职。
贺禹每日领着国公爷的俸禄过日子,衣食无忧,经常去游山玩水,去年还带着儿子一起,这会儿才回京都。
在文德殿拜见过秦玄穆后,他笑道:“皇上,还请先不要告知姐姐,臣打算给姐姐一个惊喜。”
贺禹就一个缺点,做不了好官,但别处还是很讨人喜欢的,秦玄穆道:“好,我跟你一去过去。”伸手摸摸贺禹的儿子贺廷扬的脑袋,“廷扬,回京了好好念书,以后给朕办事。”
贺廷扬点点头:“好。”
贺禹虽然被撤职,但对这外甥是服气的,也没有怨念,先帝留下这么一个烂摊子都被收拾好了,足见其魄力,不过……他笑一笑:“皇上何时娶妻啊?”
秦玄穆道:“舅父管好自己的事情吧,不也没有续弦。”
贺禹指指儿子:“臣有廷扬啊。”不像秦玄穆还没有子嗣,姐姐都要操心死了。
秦玄穆冷冷看他一眼。
贺禹立刻禁声。
行到永安宫,里面传来一阵琴声,刚入耳便知是宁樱弹的,这阵子太后似乎想让她在永安宫扎根,几乎天天召见。
贺禹停步细听,面上露出沉醉之色:“此曲只应天上有……宫里竟然有这等琴师吗?皇上可知是谁?”
他虽然不喜念书,但浸淫琴棋书画多年,要求格外之高,秦玄穆很少听他称赞别人,心里莫名的有些得意,暗道那可不是琴师。
正想着,贺禹已经飞快的跑过去了,连儿子都丢下不管。秦玄穆一怔,随即跟上,到得殿门口,就见贺禹傻了一般站在那里,目光定定的落在宁樱的身上。
宁樱已停了手,诧异的看向外面。
干净的脸,好似雨后盛开的荷花,有种不染尘埃的清美。
任谁见到都有一种惊艳之感,秦玄穆的面色沉了沉,对宁樱道:“你退下吧。”
作者:贺禹:给我再看看啊。
秦玄穆:做梦。
第21章
皇上发声,宁樱当然要听从,她站起来向太后告辞。
太后的心思却在门口的那人身上,叫道:“阿禹,你什么时候回来的?怎么也不提早告诉我?”
贺禹进去行礼:“才回来,是想给姐姐一个惊喜。”
“什么惊喜?”太后恼道,“我恨不得打你呢。”
“姐姐打吧。”贺禹走到她身边,“狠狠的打。”
太后却忍不住笑了。
这弟弟比他小了十几岁,从小也是被她宠着大的,怎么舍得下手,她拉住他胳膊:“廷扬呢?”
秦玄穆带着贺廷扬进去。
贺廷扬立刻就扑到姑姑怀里去了。
突然来一场家人团聚,宁樱走不是,不走也不是,只好退到一边。
贺禹与太后叙旧了几句,想到宁樱,好奇的问:“姐姐,这是你哪儿找来的琴师?”
太后好笑:“什么琴师,那是宫里的妃嫔,宁婕妤。”
贺禹一愣。
竟然是妃嫔?他心里一阵失落,转头看过去,只见宁樱站在角落里,好像一朵雪白的昙花,安静又美丽,一时又挪不开目光。
秦玄穆眉头微拧:“你怎么还未退下?”
又不是她不想走,谁稀罕与他待着呢?是她刚才跟太后请示,太后顾着与亲弟弟说话没有理会,宁樱心头暗恼,再次向太后告辞。
贺禹在,太后也觉得宁樱留在此处不合适,便让她先回去。
背影都很动人,可惜是妃嫔,贺禹笑着问秦玄穆:“皇上想必经常听这宁婕妤弹琴吧,真有耳福。”
不等秦玄穆回答,太后轻哼声:“有些人是身在福中不知福。”
是吗,贺禹心头一动。
秦玄穆却心想,是宁樱“身在福中不知福”吧。
…………
宁樱的画很快被送去了廖家。
廖夫人使人赶制出风筝,与廖清妍道:“明儿休沐日,我带你出去放风筝,去城外的玉湖边,你看如何?”
廖清妍还沉浸在被秦玄穆冷落的情绪中,摇头道:“不想去。”
这孩子怎么回事,廖夫人心想已经过了及笄,该定亲了,不出去怎么能遇到合意的公子?她若不合意,做母亲的也不想强迫,她就希望女儿能嫁给一个两情相悦,且又是年轻有为的男儿。
“清妍,你最近怎么了?”廖夫人坐在榻边,握住她的手,“是有什么心思不成,说与为娘听听。”
怎么说呢,说她想嫁给秦玄穆?恐怕会把母亲吓到的,而且母亲肯定也不会同意。
母亲知道先帝的风流韵事,怕入宫委屈了她,只有她知道秦玄穆不是这种人,哪怕有妃嫔也不会贪恋美色。
廖清妍道:“没什么。”
廖夫人就着急了:“清妍……”
看母亲要打破砂锅问到底,廖清妍只好道:“我是怕晒,不过母亲一心要我出去,我便去吧。”
“四月能怎么晒,等到五六月你想出去都不成了,到时候又嫌闷。”廖夫人把风筝拿出来说,“太后专门请宁婕妤画了画给你做风筝,你怎么也得给份面子不是?难道就放在这里,一次都不玩吗?”
“是,母亲说得对极了。”廖清妍把母亲往外推,“我要歇息会儿,明日一定随母亲出门。”
廖夫人就放心了。
廖清妍又躺回榻上,心想如果秦玄穆一直看不上她的话,她也确实不该等下去,不如相看一下别的公子……想着又摇摇头,不,她不信秦玄穆不喜欢她,他们算是青梅竹马,前世他这么多年都没有封后,可见是没有遇到喜欢的女子,那么,为什么不能是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