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声音并没有停止,渐渐的急了,句句风云,声声雷电,催着一场雨下得畅酣淋漓。
柏青忍不住抬头看了看天色。
星光耀眼,应该不会变天。
最后的尾音消失在指尖,风雨过去是一片压抑的平静,宁樱安静坐着,等待着秦玄穆的反应。
她穿着浅碧色绣梨花的薄袄,下面是一条月色长裙,乌发松挽,在夜色里好似一朵昙花,但刚才的曲子……秦玄穆心想,他怎么也没有想到宁樱居然会弹《风雷引》,这与她整个人的感觉截然相反。
“你怎么会弹这首曲子?”他问。
宁樱装样道:“妾也不知为何,就是突然想弹,请皇上恕罪。”
“恕罪?为何?”
“妾怕皇上不喜……刚才并没有考虑周全。”她就是想让他不喜。
她刚才确实是随心所欲了,但他原也是想让她随意,所以宁樱是认真的听从了命令,不若那些想尽办法讨好的,许是会弹些别的曲子。
“你弹得很好。”
这么不合适睡前听的曲子他也喜欢吗?宁樱眼皮跳了跳,暗道她是不是选错了,或者应该弹一首惨不忍闻,令人悲戚的。
思忖间,秦玄穆让她过去。
等宁樱走到身边时,他将一本书拿出来。
看清楚是什么后,宁樱的眼眸睁大:“怎么会在皇上手里?”她当时觉得这本书碍眼,刘贵人想借,正中下怀。
秦玄穆没答,欣赏了她的惊讶神情后道:“以后你得学会识人,别把什么人都当做朋友。”他以为是宁樱傻,被刘贵人把书骗去的。
却不知宁樱是不想要了。
“此书有许多批注,既是你认真看过的,别再随意借人,”秦玄穆把《周氏兰谱》递给她,“收好了。”
他手指碰触到手背,好像火星落在肌肤上,宁樱拿了书下意识缩手。
像是受惊了一般,这叫秦玄穆想起上回看她伤口时的样子,反而是伸手拉住了玉腕,紧紧握着。
比起那次,他的动作用力多了,眼神也格外的深幽,仿佛是同这殿内的暗色一起落下,叫人格外心悸。宁樱下意识往后退去,谁知腰碰到了桌案,坚硬的突起令她一疼。
看她拧眉,秦玄穆略松开手:“伤不是好了吗,还疼?”
“不是,”宁樱道,“是,是被桌子撞到。”
他扬眉:“你慌什么?”
她不是喜欢他吗,如此好的机会,难道不知道抓住?
她当然慌了,宁樱心想,她只是来弹琴的,可没有想过别的,她也不想,宁樱颦眉:“皇上,妾不明白,皇上到底……”他到底想干什么?
他抬起她的脸。
弯弯的眉,秋水般的眼,红润漂亮的唇,他第一次看得那么清楚而仔细。
心里忽然有种冲动,如同那晚她贴在衣袍上,他伸手将她挪开,指尖碰到唇角……他微微低头道:“朕让你更明白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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宁樱:我突然不想明白了。
秦玄穆:不,你得明白。
宁樱:T_T
第12章
忽然而至的吻让宁樱懵了,眼睁睁看着他亲在自己唇上。
温热的感觉袭来,她脑中一片空茫。
然后等有知觉了,她下意识伸手挡在他胸前,但那根本不足以阻止。他习惯掌控住一切,一手箍住她的腰揽在怀里,一手抚在后脑勺上,将她牢牢固定住。
宁樱动弹不得,心里乱极了,红桑曾说过的话一句句的冒出来,令她生出疑惑,莫非红桑真的猜对了?
不然怎么会……
正想着,唇间一疼,她攀在他胳膊上的手忍不住用力揪了下。
秦玄穆停下来。
他瞥了眼宁樱的手,她仍抓着他,手指看起来比平时还要白上几分,像是用了不少力气。
“怎么?”他问。
声音有些哑,宁樱抬头看去,一眼就对上了他的唇。形状虽好看,但平常总抿着,给人的感觉像坚硬的山岩所刻,就算张开也是冰冷的,但刚才却……她的脸不受控制的红了。
如同她的唇一样,此时格外的艳,像熟透的樱桃。
回味起来,确实有几分甜,秦玄穆将手覆在她的手背上:“你可以放下来了。”
龙袍已经被她揪得起皱,宁樱才发现自己做了什么——她居然掐了他的肉,好像还不轻。
秦玄穆道:“朕不怪你。”他不熟悉,可能是何处用力不当。
他怎么好意思怪她,是他将她弄疼了,宁樱暗自腹诽,如果可以,她还真的想再掐一把呢。
“皇上,时辰不早,妾该回去了。”她不愿意再待着。
头垂下来,只露出如晚霞般瑰丽的脸颊。
这是害羞了要逃吧?秦玄穆心想,其实他早先也并无此意,只是想听弹琴……刚才亲她,是一时之念。
不过感觉很好,是一种尝了想再尝的味道。
但今晚也该止住了,秦玄穆松开她的手:“是不早了,你退下吧。”
宁樱低头应是。
她转身去抱琴,然后飞快的离开了文德殿。
柏青刚才偷偷瞧见了那一幕,眼见她坐入轿子,心想宁婕妤以后怕是要青云直上了,这么多年来,皇上可是第一次这般亲近一个女子。
到得棠梨殿,红桑白鹃几个上前相迎,白鹃将琴小心拿好,跟柏青道:“多谢柏公公送主子回来。”
“应该的,”柏青道,“宁婕妤歇着吧,奴婢告辞。”
红桑见他走远了,迫不及待的问:“主子,皇上让主子弹了几首曲子?”
“一首。”
“可与主子说话了?”
“不曾。”
她看到宁樱手里的书,又惊讶道:“《周氏兰谱》,这书怎么会……”
“许是刘贵人被赶走,有人去收拾过。”她也只想到这个理由。
“那皇上……”
宁樱正心神不宁,见她没完没了,皱眉道:“没发生任何事,我累了,想早些休息。”
怎么,难道皇上责备主子了?为何主子看起来很不高兴,红桑很担心但也不敢再问,急忙使人去厨房挑热水。
洗浴后,宁樱躺在床上。
然而怎么也睡不着,刚才的情景涌入脑海,她仿佛再一次感觉到了他在亲她,那种无间的亲密,交缠,让宁樱的心变成了乱麻,理不清楚。
她不明白为何会这样。
想得会儿,宁樱翻了个身闭起眼睛,管他怎么样呢,反正她是不会再像以前那么傻了。
听说昨晚秦玄穆召见宁樱去弹琴,太后乐不可支,早膳多吃了半碗红枣粥。
如果皇上日日这样,太后可能要胖上几斤呢,姜嬷嬷笑着给太后揉肩:“看来宁婕妤是真的合皇上的心意了。”
照此下去,她定能得偿所愿。
在太后心里,是将秦玄穆当亲生儿子的,所以十分期盼能抱上孙子,皇室有了血脉才能谈得上真正的国祚绵延。
“叫膳房送一碟莲蓬豆腐去。”说着,她顿一顿,“让宁婕妤不用来叩谢,歇着吧。”
“是。”琥珀得令。
因宫中没有皇后,太后也不喜欢妃嫔日日去请安,是以宁樱睡了许久才起,等她睁开眼睛,就见到满脸喜意的宫女们,好像一直在等着她醒来,急着道:“主子,太后那边来赏赐了。”
宁樱立刻坐了起来。
“主子你瞧,”竹苓手里端着莲蓬豆腐,“是太后专门让琥珀姐姐送来的,好香呢,可惜有点冷了。”
太后居然送她吃的?为什么?宁樱奇怪。
“依奴婢看,定是昨晚主子去伺候了皇上……”
“我何时伺候了?”
看宁樱不满,白鹃奇怪:“难道弹琴不算伺候吗?主子弹琴取悦了皇上,也是一样的。”
她本以为伺候是那个意思,怕她们误会,毕竟太后一直都希望皇上能亲近她们这些妃嫔,可能见昨日她去了,心里欢喜吧?也不知太后知不知皇上……她摇摇头,不想了。
宫女们此时将早膳端来,宁樱吃的时候,被这莲蓬豆腐惊艳了一把。
在宫里,妃嫔们用的膳房是一处,皇上用的是一处,太后也有自己独有的,但前者与后两者比起来,厨子的水平真的差远了——瞧瞧这豆腐,不光样子做得与莲蓬一模一样,味道也是鲜极了。
打量着主子的神色,红桑又觉得之前是不是猜错了,实则皇上并没有责备主子,可她昨晚上为何看起来心情那么差呢?
“等会主子做什么?”红桑看宫女把残羹收拾走了后问。
宁樱没说话,走到外面看茉莉。
经过一段时间,茉莉花已经长出了小苗,嫩绿嫩绿的十分可爱,而旁边的兰花也都开了,院子里香气馥郁。
她欣赏后回了屋,然后就开始看书。
红桑见状转身把几张舆图摆在书案上:“主子如果无事可做,不如试着画下全图?”
秦玄穆刚刚登基就命相关的官员画一张《万国全图》,当时宁樱听说了就让丫环将所有可以买到的舆图都买来,又让表哥告诉她曾去过的地方。
宁夫人江氏是商家女,江家家财万贯,宁樱的表哥江绪年幼时随父亲四处游历,见多识广,对吕州,澄州,旻州好几处城池都了如指掌,当下便告诉了宁樱。宁樱聪慧,画得极其细致,已经集成了好几张舆图,但要拼出一张《全图》谈何容易,她心里也清楚不可能,只是想为秦玄穆做一点事,哪怕是微不足道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