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孙慧芳甚至会忍不住想,要不是陈贵财被送去劳改,她们一家哪会有这样和和睦睦的时光。
意识到自己有这种想法后,她又震惊又害怕,陈贵财是她男人,现在正在劳改受苦,她怎么能这么想呢?
一回到家后,陈年年就脱掉了自己的鞋袜,从孙慧芳那里找来了缝衣服的针,将自己脚上的水泡一个一个的挑破。
陈年年不是有钱人家的孩子,但从小也是爷爷奶奶娇养着长大的,前世不管是在城市还是农村,一出门就有车,哪里需要走这么远的路。
她皮肤虽然是天生白皙,可若是一直上工干活的话,保不准以后就会和那些人一样,变得又黑又糙。
等下次赚了钱,她一定要去买点护肤品来用用。
陈天弘刚从地里回来,就看见了陈年年正在龇牙咧嘴的挑着水泡,嘴里还发出了“嘶嘶”的抽气声。
“年年,辛苦你了。”去镇上这事原本该他这个做大哥的去的,可他走路太慢,一来一回,还不知道要多久。
陈年年摇了摇头:“不辛苦。”
累是累了点,但这次陈年年了解了镇上的情况,还给自己谈了笔生意,这几个水泡算什么。
陈天弘抿着唇坐到了她旁边,迟疑了半天,才小声的开口:“猪鼻拱你卖出去了吗?”
陈年年很想装傻充愣的问他在说什么,但她转眼一想,这家里只有这么大一点儿,她做的事情能瞒住陈天禄那个猪脑子,但肯定瞒不过陈天弘。
她叹了叹气:“是我想当然了,这东西确实没人买。”
猜到陈年年要把折耳根弄去卖时,陈天弘是十分震惊的,他没想到陈年年胆子这么大,居然连投机倒把这种事都敢做,同时,他又觉得陈年年异想天开。
他担忧的说道:“既然没人买,下次就不要干这事了,这要是被抓住了可不是闹着玩的。”
通过这段时间对陈天弘的了解,陈年年也知道陈天弘这个便宜大哥是真的关心自己的妹妹。
往常陈贵财打骂她的时候,他都会站出来替她说话,只是比起陈年年这个“赔钱货”,他这个瘸子更是这家里的拖油瓶,陈贵财会听他的话才怪了。
弄明白这点后,陈年年心中就有了主意。
她敛了敛情绪,哑着嗓子道:“我知道这事不能干,可我真的不想再穷下去了,我想顿顿都能吃上肉,顿顿都能吃/精细粮。哥,咱家真的太穷了,穷到咱爹为了十块钱的彩礼就把我乐呵呵的许配给陈麻子,真要是嫁给他,我这辈子就完了。”
陈天弘摇了摇头:“我不会让咱爹把你嫁给陈麻子的。”
你不会又有什么用,你要是能阻止陈贵财,那你妹妹后半生的命运也不至于会这么惨。
陈年年心中对陈天弘这话嗤之以鼻,嘴上继续说道:“你和春梅姐情投意合,最后还是不能娶她,除了因为你这脚,更多的原因还是咱家穷,要是有钱,别说五十块的彩礼,就是五百块,你眼睛也不会眨一下。”
这话陈天弘不太同意,在农村五十块的彩礼那简直就是天价,村里条件好的也不会给那么多彩礼。
“虽然我没上过几年学,但是咱爹要把我嫁给陈麻子这事让我想通了,命运是掌握在我们自己手中的,我们要是自己都坐以待毙,不想着去改变,这好日子什么时候才能轮到我们头上,要是手上有钱了,我还愁嫁不出去吗,你还愁娶不到春梅姐吗?”
陈年年的这番话,直接将陈天弘这二十多年来的理念颠覆了,他们的命运真的能掌握在自己手中吗?
第9章 进山
这个时候并不是农忙时节,地里要干的活也不算很多,陈年年刚好可以休息几天去干自己的事。
隔天早上她起床后,对着孙慧芳说了自己早已想好的借口。
“妈,我昨天在厨房帮忙的时候,发现家里的柴火不够了,我准备上山去弄点回来,就不去上工了。”
孙慧芳还没开口,陈天禄就开始嚷嚷:“咱爹不在家,你就想着法的偷懒,等他回来后,我一定让他好好收拾你。”
不愧是个猪脑子,就没见过告黑状告得这么理直气壮的。
这便宜弟弟虽然不太聪明,但时不时跟个苍蝇似的跳出来咬她两口,也是挺烦人的。
陈年年不想搭理他,就只是看着孙慧芳,等她说句话。
孙慧芳一脸不赞同的看着他道:“天禄,你咋能这么说你姐呢,集体的活要干,咱家的活也不能落下,没柴火,到时我拿什么给你们做饭。”
陈天禄找不到话来反驳,只得扛着锄头去上工,嘴里还碎碎念着:“吃饭的时候一个比一个积极,干活的时候一个比一个会偷懒,偷懒就算了,有些人还在家里享福,真是可怜我和我爹了。”
这话算是把陈天弘这个因伤闲在家里的大哥也骂进去了。
陈年年下意识的看了一眼陈天弘,只见他的脸黑沉沉的,很不高兴。
“这臭小子真是越来越不会说话了,年年,天弘,你们弟弟不太懂事,你们不要把他的话放进心里。”三个孩子都是孙慧芳亲生的,她肯定希望他们能手足相亲。
只不过这小儿子被陈贵财宠坏了,别说陈年年和陈天弘,就连她这个妈陈天禄都不会放在眼里。
一想到这,孙慧芳就难受得不行,家里这三个孩子,没有一个不让她操心的。
陈年年一脸自嘲地说道:“天禄还小,我们当哥哥姐姐的自然得多让着他,嗨,反正这么多年不都是这样过来的吗,我们计较不计较又有什么关系呢,唉,不说了,不说了,说多了就伤感情,妈,你快去上工吧,不然等会迟到了。”
说完,她就转身背对着孙慧芳抹了抹自己的眼。
“年年啊……”孙慧芳听出了陈年年话里的埋怨,却什么话也说不出口。
说到底,这家里确实也是亏欠了她和陈天弘兄妹俩,可她们家条件只有这样,她又没有话语权,哪能哪个孩子都照顾到。
等到孙慧芳走后,陈年年才停止了自己做作的表演,她又不是原主,哪能有这么深的代入感,眼泪说来就来。
说这样一番话,一来是为了提醒孙慧芳记住她和陈贵财对他们的亏欠,二来,也是想往陈天弘心上再添一把火。
或许这时候高兴不太对,但陈年年心里倒是笑得挺开心的,现在的她是巴不得陈天禄再多说几句话来戳戳陈天弘的心窝子。
陈年年知道,不仅陈天禄和陈贵财嫌弃陈天弘腿脚不好,就连陈天弘本人,也把自己当做这个家里的拖油瓶。
其实陈天弘在有些方面真的和他的妹妹挺像,得不到陈贵财的喜欢和重视,这两人一个是上工的时候去干男人的活,另一个则是把自家地里的活都揽在了自己身上,虽然干得慢,可好歹也是做完了的。
只是这爹和这弟弟都是黑心肝,永远只会觉得他们做得不够,又哪会站在他们的角度想想他们有多不容易。
陈年年倒是无所谓,可陈天弘这样一个大男人,被人这样嫌弃,自尊心肯定是受不了,只不过是他一直隐忍不发罢了。
就看这陈天弘能忍到几时了。
陈年年猜得不错,陈天弘的想法正如她猜想那般,身体的残疾,家人的嫌弃,都像是一座座的大山压在他身上,压得他喘不过气来。
如果说陈年年昨天的那番话在他心中掀起了惊涛骇浪,那么今天陈天禄的讽刺,以及陈年年的委屈则成了一记重锤敲在了他的心上。
他从来没有哪一刻像现在这般厌恶自己的无能。
明明前几年的他也是意气风发,是村里姑娘争先想要说亲的对象,是陈贵财走到哪提到哪的儿子,不过才短短几年光景,他却落魄成了这副模样。
他恨着自己的无能,又恨着陈贵财的绝情,自己当初这脚是为了救陈贵财伤的,可陈贵财却嫌弃他成了残废。
陈天弘心中血气翻滚,万分不甘。
陈年年背着背篓往外走的时候,他突然站起身道:“年年,你等等,我和你一起去。”
陈年年挑了挑眉:“你方便吗?”
陈天禄苦涩道:“你是不是和天禄一样也觉得我这个哥哥是拖累?”
“大哥,你别误会,我从来没有这样的想法,我从小到大一直都觉得大哥会有出息,你虽然脚受伤不能干重活,但你上了好几年学,比他们都要有文化,长得也比那些人更俊一些,以后一定会比他们都要厉害。”
陈年年这番话语让陈天弘心情缓和了不少。
“既然不嫌弃,那就让我陪你一起去。”
陈年年点头:“好。”
陈年年这次上山的主要目的就是去找田七之类的药材,也不知道她昨天对陈天弘的洗/脑有没有成功,要是能得到陈天弘的帮忙,她就要省事很多。
只是不管成不成功,陈天弘都必须得和她一起去了。
因为她突然想起,自己并不知道上山该走哪条路。
望着山上交纵着的蜿蜒小路,陈年年心道还好陈天弘跟她一起来了,不然,今天别说是找药材了,光是找路她都得找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