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婵给文昭玉松了绳索,搀着她走在前。金叔走近孙文远身旁,低声问:“老爷为何信任那丫头不会外扬?”
孙文远摸了摸肚子,伸了个懒腰,“听个小丫头哭了一会子,倒有些饿了。该到黄昏了吧。”
虽知老爷做事滴水不漏,不会兵行险着,金叔仍耷拉着眉略有忧色,“我方才观察她的举止,颇有心机,安知她不是示弱离去,再行告发?若是陛下知晓此事,只怕阖府上下,也难善终。”
“放心,就算她有自己的计较,说到三皇子时,情真意切总不是作假。传闻陛下年前即欲诛杀三皇子,她能找到这儿来,也是病急乱投医了。在三皇子脱身前,咱们可是她的救命稻草。她的心中,比我们要忐忑得多。”
孙文远声音平淡,迈步走入燃着昏昏沉沉烛光的通道里,声音溶进幽凝的空气,传到金叔耳边已经十分模糊,金叔躬身,仔仔细细想听个真切。
“老金啊,这么多年,我是真的累了。待我们顺利回乡,便把这些人,都交到三皇子手上吧。”
……
从书房的柜子后出来一路无话,昏黄的暮色在白茫茫的雪地上洒了一层金粉,一阵冷风吹过,文昭玉瑟缩了一番。
她眼神直楞,抱着手臂,似缕游魂跟着孙婵行走。
孙婵解了披风的系带,想为她披上,被她连连制止,“不要,你的身子骨比我要孱弱多了。”
孙婵放弃,抱着她一条手臂,希望分她一点暖意。
回到她的小院,地上的洞穴在他们谈话时,便有人掩上,碧茹正坐在外间的椅子上做女红,向她们行礼后退出去,看起来神色无异。
文昭玉围了披帛,系好自己的披风,没说什么,利落转身迈出房门。
孙婵见软榻上,原来放着她衣物的位置,遗落了一块棕色令牌,拾起来,唤住她,“等等,这是你的吧?”
文昭玉回头,方才大哭过,睫毛下掩着浓浓的倦意,勉强勾唇笑了笑,“送给婵姐姐了。”
孙婵把腰牌捏在手心,普通木头质感,花纹并不十分精致,三个笔走龙蛇的金色大字,“小山汤”。
“你要送我大礼,也该解释解释,这是何物吧?”
文昭玉转身,抱臂歪着头笑,轻灵狡黠,那个熟悉的昭玉又回来了,“自然是好东西。华阳池的温泉,每年冬季,只接待一位客人,这可是我去年花了重金抢来的。”
“不过……我一个人去也没什么意思,便宜你了。”她抬了抬尖尖的下巴。
“对了,傅祎……前两日已经转醒,你要小心。”说罢,转身离去。
华阳池的温泉……孙婵终于后知后觉,手上其貌不扬的腰牌,价逾千金。
前世孙婵婚后曾受皇后所邀去过那儿,那片京郊的温泉,可是贵族夫人的销金窟,环境清幽、临山照水,每个温泉间隔数里,极为私密。
她第一次踏足时,也曾在那云雾缭绕的仙境中连连咂舌。
想到闹了几天别扭的荀安,她觉得文昭玉这礼倒送得恰到好处。
……
那夜寒风过境,一刻不停,吹得屋后的青竹沙沙作响。
狂风喧嚣着吼叫着拍打着紧闭的窗扉,孙婵睡在暖香萦绕的被窝里,抱着个轻丝软枕,反倒睡得十分香甜。
天光大亮时,仍埋头被中滚来滚去不愿起身。
已经过去两日,被子上沾染的荀安身上清冽的气息,似仍挥散不去。孙婵拥紧被子,如倦鸟归林,深深投入他的怀抱。
直到碧茹为了通风透气,把窗子大开,刺目的日光洒在她薄薄的眼皮上,她才不情不愿睁开双眼。
她心情上佳,披着轻薄的绒被起身,到衣柜前挑了妃色软罗轻纱中衣、鹅黄织锦下裙、夹绒云缎葱绿宽衣大袖外裳、石青羽纱鹤氅披风,另加一对轻软保暖的羊皮小靴。
对着镜子挽了个流云髻,虽不如绛芷的手艺,还算齐整,簪上珠翠,孙婵又仔仔细细描了淡妆,黛笔在眼尾画上一条细细的线,拉长眼尾,原来有些稚气的杏眼妩媚流转。
元娘调配的胭脂有一股子幽香,不似市面上那些冲鼻的浓厚花粉味,清清淡淡的,能钻进人的眼耳口鼻和肺腑心肠。
一切就绪,在疏朗的长眉间贴上一枚五瓣梅花钿,镜中人艳光四射、妩媚动人,孙婵自己也有些移不开眼睛。
她起身转了一圈,衣裳换下来后,是用兰麝香时时熏过的,此刻升腾起一股子香气,环在她四周,若是在春日,该能招蜂引蝶了。
似乎还差了点东西,她打开盛满珠翠的首饰盒子,挑了个精巧的莲纹银环缠臂,套在自己纤细的手臂上。
……
荀安今日休息,无需站岗,往日他定是拿了剑到武堂去自行参悟,今日拿了一册书卷,在他的住处简陋的桌椅上看了起来。
孙国公心善,为府里从小养着的侍卫、小厮和丫鬟聘请了教书先生,让他们读书习字,因而常用的字,他总是认识的。
只是于书法诗词上,毫无造诣,贵族的礼仪更是一窍不通,要做她的夫婿,断然不够。
现在他所有的,是一张好颜色的脸,韶华易逝,若是她厌恶了、后悔了,把他弃如敝履,他如何是好?
荀安觉得眼眶干涩,眼前的书页上一个个墨字浮了起来,在他眼前绕着圈儿,他生平第一次恨起上苍造化,虽命运飘零,他向来自得其乐随遇而安,直到上苍给他送来一个娇小姐,让他惴着一颗心,喜怒哀乐都被她牵引。
他凝视着书卷,被搭在肩上的柔荑惊动。
日月精气为魂,锦簇花蕊作骨,扯了香红软缎掐成细腻的皮肉,从百花丛中走出的花妖,鲜活又娇媚地在他耳边呵着热气。
“你在看什么?”孙婵双手搂住他的脖子,斜着眼睛看他白皙的侧脸。
荀安不答,他在想,应该把她推开,还是拉到他的怀中。
“彼采葛兮,一日不见,如三月兮!”孙婵看着桌案上的书,口齿间含着上面的诗句,轻灵灵笑出声来,埋在他的颈侧,只差半寸,就能亲上他的耳朵。
“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你是不是开窍了,想给我写情诗?”
她知不知道,她这模样像只勾魂夺魄的魅妖,他虽然表现得光风霁月,却是个正常男子,太阳穴上的脉搏直跳,他费了极大心神,克制自己想要伸出的手。
“嗯?怎么不说话?”
孙婵见他跟着木头一样,僵着身体一动不动,右手摸上他的耳垂,暖炉子一般烫手,腹诽着原来他也不是那样坐怀不乱。
纤指揉捏着他的耳垂,摩挲着耳后的鬓发,她笑着起身,手要抽离时,却被他拉扯着,一个旋身坐到他腿上。
荀安看清了她的模样,只觉呼吸一窒,她被他环在臂间,笑意盈盈,因着歪倒的姿势,葱绿外袍下泄了条妃色中衣的领子,渡过脖颈下一小片欺霜赛雪的皮肤,活色生香,灼了他的眼睛。
孙婵觉得好笑,不枉他精心打扮,他这模样,可没让她失望。凝神看清他眼底的挣扎,提着手腕在他胸前画圈儿。
他闭了闭眼,把乱七八糟升腾起的想法全部压下。
再睁眼时,理智回归,抬手为她扶好头上斜插的玉钗。
孙婵握住他的右手,一块红肿的冻疮,才发现他这屋子冷得跟冰窟似的。
“怎么不生火取暖啊?”她把揉搓着他的手掌,放在嘴边呵气。
她看过账本,每个侍卫的房中都有足够的煤炭分例,虽不多,足以熬过整个冬季。
“我不常在屋子里待着,便把煤炭送给吴及了。”
这话说得轻巧,孙婵想起吴及那滑头的小子,气不打一处来,拧着眉抱怨道:“是不是他把你的炭诳去了?你怎么做这种烂好人,明明自己少爷身子侍卫命。”
“算了,以后,我把煤炭单独送到你房里,让碧茹给你把火炉烧热了再走。”
荀安垂眼看着怀中的少女,嘴角擒了一抹浅笑。
孙婵坐起身,搂着他的脖子,侧脸贴在他胸前听他躁动的心跳。
“我想要你陪我去一个地方。”
……
华阳池是隐藏在连绵京郊山谷间的一处幽镜,若要这些达官贵人自行前往,只怕有些麻烦,因而主人在京城另外设了个华阳驿站,只要出示预定令牌,驿站会安排马车前往。
孙婵坐在马车里,时不时撩开帘子看看街景,像只出笼的雀儿,算起来,她也真有半月没出过家门了。
她今日打扮成个遗世独立的美人,却做着一团稚气的举动,荀安余光看着,掩下笑意,正襟危坐。
“你怎么不问要去那儿?”孙婵看够了,挪着身子靠近他,“你就不怕我把你卖了?”
“把我卖了,就不需要娶你了吗?”
“你!”孙婵气急败坏地指着他,见他眸子弯成一朵灿烂的桃花,反应过来他这是在说笑。
她放下手指,挤出个温柔的笑,抱过他的胳膊,侧脸贴在他肩膀上,“挺好的,你不要把我当小姐,只把我当成心上人,我可太开心了。”
却暗戳戳揪他手臂内侧的软肉。
荀安无言,见她坐得歪歪扭扭,半侧身子倚在他身上,也卸了力道,后背倚着车壁,让她靠得更舒服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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