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来做什么?”沈思远奇怪地问。
虽然在宫中每日都见面,但这个禁军统领跟他根本从不说话,见了面也只是微微拱手就算行礼,傲慢地不得了。
可惜宋骁的傲慢是因为父皇的宠信,虽只是二品禁军统领,却手握帝都五万禁军兵权,在帝都可说是横着走,是多少朝臣巴结奉承的对象。
宋骁在皇上面前说一句话,只怕比他这个太子还要有用地多,而且这个人性子阴晴不定,睚眦必报。
记得半年前,一个御史大人弹劾宋骁嚣张跋扈,目中无人,不过三日时间,这个御史就被查出贪墨重罪,一家人砍头的砍头,流放的流放。
三个月前,又有一名文官弹劾宋骁,说他在帝都任意圈地,次日这名文官就无故暴毙,查不出死因。
更重要的是,这一切,在当时还是太子的沈风铎都清清楚楚,却依旧信任宋骁,甚至在先帝面前极力维护。
自此,朝中再无人敢说宋骁半个不字,有些眼色的,都开始巴结他,却被他一一拒之门外,从未对任何一位朝臣有过好脸色。
沈思远如今虽贵为太子,却也知道不能得罪父皇身边的红人,平日里见了宋骁,尽量避让三分。
“臣,见过太子殿下。”宋骁依旧是微微拱手,口中称臣,举止却并不多恭谨,“臣是替皇上传口谕。”
沈思远闻言,不情不愿地将衣服穿整齐,然后恭恭敬敬的单膝跪地。
“此次,是朕登基以来首次围猎,命太子全力督办此事,不得有误。”宋骁就像是一个毫无感情的传声筒,每个字的声调快慢都完全一致。
“儿臣遵旨。”沈思远朝着皇宫的方向躬身一揖,然后站起身,“宋大人,请转告父皇,本太子定将此事办得妥妥当当,请父皇放心。”
“是,臣定将话带到。”宋骁一拱手,转身就走出太子府。
这次围猎之事原本是要交给六部一起督办,是宋骁在皇帝面前说要给太子立威,这才将这个“好差事”落在了沈思远的头上。
宋骁站在太子府门口,瞧着上面三个苍劲有力的字,蓦然露出一个冷酷而残忍的笑意。
回皇宫的途中,宋骁进了一个首饰铺子,记得上一世,长公主第三次去和亲前一日,他与她擦肩而过。
那时他并不知道她是要再次和亲,沈伊并未看他,他们也未能说一句话,只看到她手里紧紧握着一个金钗,想必是极喜欢的吧?
宋骁在琳琅满目的首饰前瞧了瞧,似乎并没有他能入眼的首饰,摇了摇头。
“公子,小店制出新的花样,可要移步去里面瞧瞧?”老板娘三十余岁,似乎见来人衣着华丽,气度贵不可言,表现地分外热情。
宋骁微微颔首,随着老板娘的指引走进店铺后院,里面立刻有一个青年男子出来,对着他单膝跪地,口称“主子”。
宋骁:“金钗可打好了?”
青年男子默默起身去里屋拿了一个精致的盒子,这个首饰虽样式简单,却制作精巧,是出自他本人——帝都华京城一等一的师傅纪秦之手。
第9章
宋骁接过盒子,打开看了一眼,见样式与自己亲手所绘的图纸一般无二,眸中一瞬间清亮若繁星,他将盒子小心翼翼地揣入怀中。
“主子可是送给心上人的?”老板娘见宋骁心情好,大着胆子问。
宋骁横了一眼老板娘,她立刻噤声,身子颤抖着跪地不起,直到他离开,也未敢起身。
宋骁回宫的路上,心里沉甸甸的,上一世,他初见沈伊那日,是四月围猎的当晚,彼时他只是一名卫将军,负责围猎场的安全。
借着月色,他看到沈伊满脸通红地跑了过来,像是一只受了惊吓的小鹿,眼角还带着晶莹的泪珠。
那时宋骁还不知道她是长公主,但这一眼,他就像是着了魔似的,眼前总是浮现出她落泪的场景,恨不能将惹她哭的那人碎尸万段。
幸好,这一次,一切都来得及。
宋骁怀中揣着自己选好的金钗,从首饰铺子中走出来,笑得像个傻小子。
若是此刻有朝臣瞧见让人闻风丧胆的宋统领如此神情,只怕会觉得比见到鬼还要吓人。
进宫之后,宋骁第一时间就想去惊鸿宫,却被皇上叫去书房,离开时,天色已经晚了,他的理智随着初春微凉的夜风回神。
即便身为禁军统领,宋骁也不过是一个外臣,根本不能大摇大摆地去后宫,他摸了摸怀中的金钗,看来只有找机会再送给长公主了,也不知她会不会喜欢。
今天宋骁值夜,他刚刚回到宫中的住处,就感觉到窗外有异动,他冷声道:“进来。”
就见惊鸿宫中的那名小太监梁禄从窗户外面一跃而入,单膝跪地:“奴才拜见主子。”
在并未被召见的情形下,梁禄便只会在惊鸿宫出什么大事时,才会特意来找宋骁。
一念及此,宋骁立刻站起身就往外走,这一世如果长公主再出什么事,他便是死也要拉整个大齐皇室陪葬。
“主子,长公主无事。”梁禄吃惊地说。
之前他只知道主子对长公主的事格外上心,也不知怎么就算到她将来会入住惊鸿宫,五年前就将他派到宫中,特意守着惊鸿宫等长公主来。
今日一见,主子何止是上心,简直是比对他自己的性命还要珍惜长公主。
“那是何事?”宋骁停住了脚步,转过身微眯着眼,显然十分不悦。
梁禄打了个寒颤,匍匐在地:“长公主这两日将梓檀支出宫去三次,似乎是有什么秘密,奴才怕长公主有危险,特来禀报。”
宋骁皱了皱眉,后宫的妃嫔、公主,将身边的奴婢派出宫去采买,这是常有的事,可既然梁禄来报,必定是有古怪。
“知道了,你去吧。”宋骁重新坐回榻边。
梁禄如蒙大赦,站起身,从来时的窗户跃出,眨眼间就消失在夜色里。
“孙梧。”宋骁轻唤一声。
门外立刻有一名禁卫军应声而入,此人不过十七八岁,却生的高大威猛,一直是宋骁的心腹。
“派人去查查长公主的婢女梓檀出宫去做什么。”宋骁眸中掠过一丝凉意,“另外,围场那边的事情切不可出问题,莘州城那边也该动一动,记住,不能太密集,否则皇上会起疑。”
“属下明白。”孙梧微微颔首,拱手一揖,转身出了屋子。
惊鸿宫中,沈伊刚刚洗漱完,头发还湿漉漉地搭在肩上,乌黑的头发,越发衬得肌肤莹白如凝脂。
“本宫让你追查那名小太监,你可查出什么不妥?”沈伊问身后正给她干发的梓檀。
“奴婢一直在查,并未发现梁禄有何不妥,身世干净清白,五年前,先帝还在世时就已进宫。”梓檀将她查到的事情一一回禀,“这些年一直服侍颖公主,尽心尽力,并未出过任何差错,颖公主出嫁后,他也一直留在惊鸿宫洒扫。”
“颖公主”是沈风铎同父异母的妹妹,也就是沈伊的姑姑,之前一直住在惊鸿宫,一年前嫁给了兵部尚书,这座宫殿便空着。
沈伊想起那日梁禄阻止沈蔓进惊鸿宫的样子,看着应该有功夫,而且身手不弱,虽然她不知为何这一世出现了这个变数,但只要此人能为她所用,那便是好事。
沈伊:“再细细观察一段时间,确定没问题,本宫便给他惊鸿宫大太监之位。”
“是,奴婢明白了。”梓檀点了点头,扶着沈伊躺下,拉下床幔,便退了下去。
沈伊这些日子一直都睡不好,夜里总是惊醒,要好一会儿才能确定自己在哪里,黑眼圈顶了好几日。
约莫过了一刻钟,梓檀去而复返,轻手轻脚,见长公主似乎已经睡了,便转身打算离开。
沈伊根本毫无睡意,便问:“梓檀,何事?”
听到长公主还没睡,梓檀便走近了些:“长公主,这是梁禄前两日拿来的香,说是点上能让长公主夜里睡得安稳些,奴婢悄悄拿去太医院让孙太医查验过,确无任何问题,是能安神的上好香料,以防万一,奴婢自己一连点了两日,的确没有问题。”
孙太医的医术沈伊是信得过的,上一世她有一次得了急症,就是被孙太医医好,他不仅医术好,医德也好,是太医院难得的清流。
沈伊坐起身,撩起床幔:“你可有问他,这香料从何而来?”
一个小小的惊鸿宫洒扫太监,如何能有如此名贵的香料?
梓檀:“奴婢问了,梁禄说,这是他祖上的手艺,制香的东西都很常见,他特意制来给长公主,奴婢查过,他所说不错。”
“既是如此,给本宫点上吧。”沈伊揉了揉太阳穴,斜倚在床边,一副慵懒的模样。
梓檀应了一声,便将香料放进香炉里点上,长公主在惊鸿宫这几日都睡不好,点什么香都无用,暗暗祈祷,希望梁禄制的香会有用吧。
点好香,梓檀走过去扶着沈伊重新躺下,盖好被子,自己默默去外间守着了。
这一夜,果然没有再听到长公主惊醒的声音,梓檀终究不放心梁禄制的香料,进去了几次都发现长公主睡得深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