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伊根本没有注意到何铄翘起来压都压不住的嘴角,直接接过衣服,进到大帐里面去换。
换好衣服之后,何铄便带着这个看起来十分瘦弱的“禁卫军”直奔统领大人的大帐。
宋骁坐在床榻边,正任由御医包扎自己右手的伤口,伤口不深,却十分碍事,皇上又特意下了旨让御医过来,他不得不乖乖坐着。
御医悉心为他包扎好伤口,弓着身子退了出去。
宋骁默默看着自己带血的右手,昨夜他可是傻子一样抱着它睡了一晚,鼻端始终逡巡着那股只属于沈伊的淡淡香味。
他眉头微皱,抬起手嗅了嗅,此刻只剩下血腥味了。
此刻,何铄在外求见,宋骁准许他进来,余光瞥见有人,便下意识地觉得是何铄,皱着眉冷声问:“何事?”
说话的却并不是何铄,而是温温柔柔的:“听说你受伤了?”
宋骁心下一惊,蓦然抬起头来,方才在脑海中浮现的俏丽容颜,狠狠撞进他的双眸,撞得他有些呆滞,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沈伊。
沈伊瞧着他这样憨憨的表情,别过脸去,莫名不敢与他对视:“宋骁,本宫说过了,那些仇恨是只属于我的,你不必……”
宋骁蓦然站起身,走近了两步,他想确认眼前这个究竟是梦还是真的沈伊。
沈伊被他吓得后退几步,后面的话也堵在了嗓子眼里,不明白他要做什么,如临大敌地看着他。
只见宋骁缓缓靠近,目光从她的脸颊一路滑到了她垂在宽大衣袍里的素手上,闪电般出手,抓住了她蜷缩的素手。
沈伊惊恐万状地想要抽回自己的手,却看到他缠成包子一样的右手,心下一软,心想宋骁今天怕不是伤到头了?
感觉到挣扎,宋骁这才回过神来,慌忙收回自己的手:“长,长公主,真的是你,你怎么来了?”
沈伊还保持着往后仰的姿势,小心翼翼地问:“要不要本宫再找孙御医来,帮你看看,有没有,什么,内伤……”
宋骁的脑子此刻僵死一片,没上“战场”已经“阵亡”,根本听不懂沈伊的言外之意,脑海中始终有一个声音在雀跃着——她居然主动来看我!
沈伊伸出手在宋骁眼前晃了晃,生怕他又发病,慌忙将手收回来,问:“你到底伤了哪里?”
宋骁轻咳一声,紧张地将手背在身后,故作若无其事地说:“只是右手有些外伤,不碍事,多谢长公主殿下关心。”
“确定,其他地方,没事?”沈伊意有所指地看了一眼他的额头,总觉得宋骁今天格外不正常。
宋骁被沈伊的到来糊了一脑袋浆糊,眼睛也被格外“温柔”的她闪得什么都瞧不见,觉得自己的脚好像踩在棉花上,整个人轻飘飘的,至于她后面说了些什么,几乎一个字都没听进去。
外面守着的何铄忍不住掐了掐眉心,大人这么快就在长公主面前“折戟沉沙”,再这么下去,只怕他们家大人这辈子休想翻出长公主的手掌心了。
大帐内的两人,一个飘飘然,不知今日为何时,一个小心谨慎,时刻预防对面这个不正常的家伙再度来袭。
僵持了约莫有一刻钟,宋骁的脑子这才缓缓拨开“浆糊”见神智,略微正常了些,登时觉得自己有些丢人,退后了一步,又向前走了半步。
“长公主怎么来了?”宋骁尽量维持着自己“正常”的一面,将内心那个“大傻子”暂时压制。
“哦,我……”沈伊刚一开口,突然发现自己方才为何而来,被他这么一闹,竟不记得了,只能结结巴巴地说,“听说你受伤,来看看。”
真切听到她是为关心自己伤势而来,宋骁心底的“大傻子”彻底封不住了,他往前大踏步地走到沈伊面前,再度一把抓住了她的素手。
“沈伊,我……”刚一开口,宋骁竟觉得自己的声音有些嘶哑,“你可知上一世,我看到,看到你已经……我彻底疯了,杀了很多的人,数都数不清,我只想杀了所有挡住我脚步的人……”
他每多说一个字,沈伊的面色就更白一分,为何他所说的和她梦中的情形一模一样?
“……当我终于爬到你身边,我对你说‘生不能相守,能死在一起,甚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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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9章
待宋骁说完最后一句话, 沈伊的面色已经苍白地近乎透明,被他握着的手微微发抖, 梦中的情形, 再度浮现在她眼前,最终定格在他和她已化为白骨的手指相碰的那一个瞬间。
沈伊蓦然抽回自己的手, 落荒而逃, 此刻若是不走,该去看看“内伤”的怕就是她自己了。
自沈伊进了大帐,何铄就笑得合不拢嘴, 虽然不敢听大人都说了些什么,至少代表他们二人的关系越来越好, 一脸傻笑的何副统领, 蓦然觉得身边一股风吹过, 长公主殿下已经跑远了。
何铄:“……”
说两句就跑,这怎么和他们家大人一个毛病?
何铄哀叹一声, 瞥了一眼石像一样不动的大人, 快步追了上去, 长公主是他带来的, 得安全送回去。
宋骁缓缓收回发麻的右手,沉痛地闭了闭眼,对不起,沈伊,我不该如此逼迫于你。
沈伊跌跌撞撞地跑回自己的大帐,才惊觉自己已经是泪流满面, 让一脸惊愕担心的梓檀出去,一个人坐在床榻上,脸颊埋在双膝间,无声落泪。
梓檀无比担心地站在大帐外,却又不敢进去,瞥见何铄在不远处,她冲过去一把抓住何铄胸前的衣服,凶狠地问:“说,你们家宋大人怎么欺负我们长公主了?”
何铄默念“好男不跟女斗”,好艰难才从梓檀手里挣脱,整了整自己的衣服,轻咳一声:“姑奶奶,我们家大人把长公主殿下捧在手心怕摔了,含在嘴里怕化了,哪里会敢欺负?”
“那,那长公主为何哭了?”梓檀皱起眉头,恶狠狠地盯着何铄,仿佛能将他的脸盯出个血窟窿。
“你个小丫头片子,如何懂感情之事?”何铄身后若是有尾巴,此刻已经摇成一把扇子,“殿下这是被我们家大人的真情所感动,高兴地落泪,懂吗?”
说完,何铄摇着他身后的“扇子”,一颠一颠地走了,他今晚定要好好请路珩之喝酒。
梓檀一脸不解地转过身,正好瞧见端着点心从后厨方向走过来的崔宁,她走过去问:“崔姐姐,你说人高兴了,还会落泪吗?”
“你这小丫头,说什么呢?”崔宁疑惑地看着她,“长公主可回来了?我做了殿下最爱吃的点心。”
梓檀朝大帐的方向怒了努嘴,沮丧地说:“人倒是回来了,只是看起来脸色不太好,还哭着将我赶了出来。”
崔宁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但她知道长公主殿下方才做什么去了,内心无比疑惑,怎么宋大人还把长公主给弄哭了呢?
一大一小两个没有经过感情之路的女子,站在门口,默默陪着沈伊落泪。
沈伊本以为,自己重活这一世,绝不会再为了任何人任何事而哭,她只会将那些想让她死,让她过不好的人哭。
为什么,为什么宋骁总是能轻易地影响她的心情,让她冰冷的心墙透出柔软的光?
上一世三次和亲,沈伊不惜以任何恶意来揣度别人,尤其是男人,可唯独宋骁不同。
夜已深,她却毫无睡意,抬起头呆呆地看着桌上那一盆长势喜人的紫色小花,低声说:“宋骁啊宋骁,我该如何来对待你?”
宋骁的失控,让沈伊内心有了片刻的柔/软,她斜倚在床榻边,手中无意识地绞着床幔,将那床幔绞地皱成一团。
同一片夜空下,宋骁坐在距离沈伊大帐最近的大树上,低头直直盯着那帐篷,似乎能穿透厚重的帐篷看到她一般。
因为上不去,而只能背靠在树干上,站在树下的路珩之一脸无奈,嘴里叼着一根不知哪里顺来的野草,抬头看了看上面失了魂一般的宋骁,又看了看自从跑回去就没动静的沈伊,觉得自己这些年的乐坊都白去了。
这两人一个表白表的不知所谓,另一个没有任何回应,到底是什么套路?
方才他怎么问宋骁,宋骁都三缄其口,不肯说出自己到底是怎么表白的,路珩之此刻也是一筹莫展。
他将口中的野草嚼地稀碎,无奈地问:“宋大统领,你到底要看到什么时候?”
宋骁的眼睛微微眨了眨,漫天的星河仿佛都在他的瞳仁上璀璨,他下意识地回答:“看到生命的尽头。”
路珩之打了个冷颤,着实被这句话给肉麻到了,鸡皮疙瘩起了一背,抖一抖都能盖住脚踝。
“生命尽头还早,你慢慢看,本公子陪你在这晒了半晚上的月亮,现在可以回去睡觉了吗?”路珩之说完,适时地打了个哈欠,将自己的腰能伸长两尺。
“珩之。”宋骁突然叫住了他,“我是不是太过奢望?”
路珩之先是被他突然这亲热的叫自己,结结实实吓了一跳,后背的汗毛都炸起来了,又被他后面一句气得要跳脚,心情真是一波三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