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二没工作、没收入,婶娘生活没保障,宗兰拿点钱来帮衬一二也是应该的,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于二人品宗兰还是不敢保证,实在不好往家里边引。
宗兰想了想,便还是婉拒道:“我家掌柜不在,这事儿我自己做不了主。”
这是她和子墨之间形成的默契。
这半年来,她与子墨也算发了一笔小财;俗话说,人怕出名猪怕壮,知道他们舞厅赚钱了,上门求事的人也多了,宗兰也是这半年才知道子墨在春江市里还有那么多朋友、亲戚,好多听都没听说过。
若是小事,子墨多半帮了也就帮了,但若是大事……
比如,上回他一个朋友在赌.场欠了三百块钱,不敢问他爹要,便问子墨来借——子墨不傻,知道这种朋友就是个无底洞,你今天帮了,他过两天还来找你,你的钱转眼就会在赌桌上打了水漂。
但那人又是他小学同学,两人感情一直不错,舞厅刚开业那会儿他也常带人来捧场,子墨不好直接拒绝,便说家里钱都是宗兰在管,这事儿自己做不了主,还得跟家里那位商量商量。
过两天又说,宗兰不同意,还跟他大吵了一架。
那位朋友也就不好再开口了。
于二便又恢复了往日油嘴滑舌的本性,揣着手道:“害,谁不知道您家二爷大事小事都听二奶奶您的,堂堂一个舞厅老板,裤兜里连三百块都摸不出来,还得跟您二奶奶要,您才是白公馆的大当家的。”
宗兰:“……”端起茶碟小抿了一口茶,又放下茶杯道,“那哪能啊,我也就小事做做主,大事儿都是他拿主意。”
于二又说,有了工作他一定好好干,也保证不再偷鸡摸狗,宗兰看他可怜,也实在可怜婶娘,多少有点动摇,但还是说,这件事得跟子墨商量,等过两日子墨从北京回来了,再跟他说。
于二又坐了一会儿,便要打道回府。
宗兰从家里拿了点熏肉、红肠,又拿了一身料子,老爷做布匹生意的,家里最不缺的就是衣料,让于二拿着去陈记裁缝铺做一身衣裳,挂她账上,便把于二送到了大门口。
于二拿了满满两手的东西,还挺高兴,出了大门,三步一回头道:“进去吧妹子,外边天儿冷,保重身子。”
“行。”
于二又道:“等老三生出来了,知会一声,家里要是人手不够,叫我娘过来搭把手,反正我娘也没什么事。”
“知道了。”
宗兰看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人很瘦削,脸颊凹陷下去,若不是他口袋里实在摸不出几个子儿,都让人怀疑他是不是沾了什么不该沾的东西。
他后背略有些佝偻,背影像个小老头子。
要说这种人,心肠是不坏的,只是年轻时吃喝嫖赌、偷鸡摸狗,一身的不良嗜好,现在上了点年纪,开始有了悔过的心思,又接不到什么活儿,看着可恨又可怜——偏偏又是她堂哥,大是大非的事情上也曾舍身救过她,叫她不知道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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子墨回来那天,宗兰抱了孩子到火车站去接。
老爷也派了家丁、司机过来。
子墨从北京搞了一堆东西过来——兜兜袋袋衣服、鞋子,宗兰的衣服、帽子、首饰,老爷的茶叶、补品,太太的金银珠宝——想来是把老爷给的钱,都折腾了个七七八八。大嫂父亲还送了老爷几幅名家字画。
总而言之,称得上是满载而归。
一见子墨下车,佟妈怀里的兜兜便踢蹬着小腿,两只藕段似的白白胖胖的小胳膊向子墨伸过去,要子墨抱。
正值三月末,天气回暖了些,子墨一身西装,外面套了一件长款黑色风衣,脚上穿锃亮的皮鞋,一身富家公子装扮。
差不多有一个月不见了,身上带了些风尘仆仆的陌生气息。
佟妈把兜兜递给子墨,子墨便把兜兜高高举起:“哎哟,我的大胖闺女哦,是不是又吃胖啦?瞧这脸蛋胖的,再胖,爸爸买的小裙子都穿不进去了。这段时间听妈妈的话了没有啊?”
宗兰肚子已经挺得老大,一手撑腰,一手轻抚肚皮,孩子也抱不动了,正岁月静好地微笑着站在一旁。
一看兜兜要抱,另一旁,袋袋也不甘示弱地踢蹬着小腿要抱抱。
兜兜不肯让,两个娃娃又开始掐起架来。
有兄弟姐妹的孩子与独生子女不同,尤其这双胞胎、龙凤胎,竞争从很小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各个都是人精。
子墨不愿厚此薄彼,便一手一个地把两个都抱起来。
身后,家丁、婆子们七手八脚往车子里搬东西。
搬完,子墨、宗兰便上了车,车子开往老宅,一会儿要回老宅吃个饭。
正是下午三点。
车上,宗兰道:“爹今天提前下班,从公司回来了,给你接风洗尘。”
子墨把胳膊搭上宗兰的肩膀:“爹那是好奇亲家送他那些字画。”说着,又搂紧了些,用及其暧昧的声音道,“想我没?”
司机在前方开车,宗兰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太危险了。
这时擦枪走火,太危险了。
俗话说——小别胜新婚。
且因为老三,两人已经多久没有性.生活了,子墨走之前,宗兰看他每天浴火焚心那个模样,她在旁边看着都难受。
有时宗兰都不敢多看他一眼,怕一对上眼,他又起欲念。
在家都想绕着他走。
他有时也自己解决,但那感觉,就像是看着一桌子满汉全席,却只能捧着一荤一素的快餐盒饭委委屈屈缩在一边的小马扎上吃。
宗兰把子墨的脑袋掰到另一边,及时掐断了这苗头。
子墨的脑袋被甩到车窗边——
他紧咬后槽牙,五指刮在车窗玻璃上,发出百爪挠心似的的声响。
宗兰道:“忍忍。”说着,又灵机一动,“要不老三小名就叫忍忍吧。”
子墨投来一记深邃的目光:“不好,不吉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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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老宅,离饭点还有一点时间,子墨便拆开了自己的礼物包袱;老爷拿了字画到一旁戴上眼镜细细观赏,太太则为一串钻石项链流下了激动的泪水,连连说:“儿子长大了,知道孝敬娘了!鸢儿,快,快把我儿给我买的这串项链给我戴上。”又看着子墨道,“我跟了你爹大半辈子,你爹了除了婚礼三金,再没给我买过别的首饰,还是儿子好!”
宗兰则翻看起一件件兜兜袋袋的衣物,欣喜不已。
小西装、小公主裙,还有小皮鞋。
最感动的是,子墨竟然还知道孩子长得快,要买大一两号。
之前给兜兜袋袋做衣服,宗兰要求做大一点,子墨都嫌弃不已,说衣服太大孩子穿了不好看,现在倒是越来越会过日子了。
子墨还送了宗兰一条黑色洋裙和一顶黑色圆顶帽。
太太是一串钻石项链,兜兜袋袋的衣服加起来装了两个小皮箱,宗兰只有一身衣裳,未免显得厚此薄彼,不过宗兰倒不甚在意,她自己不太注重打扮,且子墨自己也没给自己买什么东西。
到了下午四点,司机去学校把宗惠宗盛接来。
宗惠宗盛也有礼物。
记得当时去杂货铺,子墨说,等他发达了给弟弟妹妹们买名牌钢笔,这一趟出行,便送了他们一人一支德国钢笔。
一家人在老宅吃了饭,便分坐两辆车,回了白公馆。
到了卧室,宗兰把宝宝们的衣服收进衣柜,便换了一身藏蓝色丝质睡裙,洗了脸,坐在梳妆台前涂护肤品。
子墨也换了一身藏蓝色睡衣。
两人不是一起买的,只是这么一看,还真像是情侣款。
子墨手上拿了两个蓝丝绒首饰盒,一大一小,捏在手上,与他的睡衣融为一体,宗兰没太注意到。
宗兰正在脸上拍拍打打,子墨便打开了盒子,从身后将两个盒子放到了梳妆台上。
一枚钻戒,一串钻石项链,在卧室吊灯金黄的灯光下熠熠生辉。
子墨问:“喜欢吗?”
宗兰吓了一跳,仔细一看竟是首饰。
没成想,他还留了这么一出。
宗兰到底是一个女人,谁会拒绝漂亮的珠宝,即便知道它们价格昂贵,并不实用,但依旧芳心大动。
且刚刚在老宅,见自己的礼物与他人相比实在太轻,老实说,心底还是有过那么片刻失落,此刻却也一扫而光,变为了感动。
如果子墨刚刚在老宅便拿出来,宗兰未必如此欢喜。
她说:“喜欢。”
子墨道:“来,给老婆戴上。”说着,取下项链,戴到她脖子上。
项链质感冰凉,轻轻柔柔落在了她白皙胜雪的脖颈上。
钻石垂落在深V领睡裙上,格外相称。
子墨又取下戒指,想戴到宗兰无名指上,只是宗兰怀孕,手脚都肿得厉害,只塞到一半便塞不进去。
子墨努力了三次,最终淡定地放弃了尝试:“没事,生完孩子再戴。”
宗兰瘪嘴,竟有点想哭。
这个狗男人,忽然来这么一出,不知为何,只是莫名感动。
子墨笑问:“知道为什么刚刚在老宅没拿出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