总而言之,宗兰还挺高兴。
子墨又问:“婶娘她们还没吃饭吧?鸢儿, 去厨房拿三副碗筷。”等碗筷拿来, 便把他们请到桌上吃饭。
三太太爱吃肉,这一桌上便全是肉。
想来婶娘和弟弟妹妹在于家屯儿,每天吃的也不好,昨儿又忙活了一晚,又是扑火, 又是走了一夜路赶到了春江市,早已饿得不行,拿起筷子便吃了起来。
知道狼吞虎咽的不好,再丢了宗兰的脸面,只是刻意注意的结果,在白家人看来也依然是狼吞虎咽。
老爷便道:“你们慢吃,我到后院儿去看一眼,看看这后院怎么修葺才好。”说着,便拉着三太太出去了。
好让他们不要讲究体面,放开了吃。
果然,老爷太太一出门,三人便更加狼吞虎咽了起来,一开始还顾着旁边姑爷在,只是后来也顾不得了。
这一开始来到白家,想吃又不好意思多吃的心情,宗兰也都懂。
于是起了身,一个劲儿给三人夹菜。
知道穷人家最缺的便是油水,于是走过去端起一盘红烧肉,瓜分到三个人碗里,刚好宗惠离自己最近,把最后一块肉拨进宗惠碗里,便又问了一句:“要不要加点酱汁拌饭吃?”
宗惠说:“好啊。”
宗兰便把宗惠的碗拿过来,倒入酱汁,用汤匙搅拌搅拌,拌了一小碗米饭给她。而这头刚给宗惠拌完饭,那头,婶娘和宗盛碗里的肉便已经消灭干净了。
宗兰便站了起来,把中间那一盆鸡汤端了过来,放下筷子正要上手撕——
子墨:“……”
伸手拦了一下她的胳膊。
宗兰:“干嘛?”
子墨:“害!还是我来吧……”这种粗糙不优雅的事……
鸢儿便笑了一下走了过来:“我来吧。”说着,拿起筷子,在子墨的配合下,两人把一只鸡大卸八块。
三人便又把一只鸡吃光,只留下一副骨头架子。
吃了半个多小时,一桌子菜便全部吃了个精光,有些菜,连菜汤汁都拿去拌饭,吃得一滴不剩,吃完宗惠打了一个饱嗝,而后不好意思地看看姐姐,羞涩地笑了笑。
宗兰便摸了摸她的头问:“吃饱了吗?”
“嗯。”
宗兰便叫人烧水,三人这一身烟灰总要洗干净才是。
回了屋,佟妈那头准备好洗澡水,宗兰便把子墨请了出去,挡上了屏风,三个人挨个洗了个热水澡。
这一头洗澡,那一头,宗兰便又张罗给她们找衣服穿。
跟佟妈要了一件给婶娘穿,又把子墨的衬衫、西裤给宗盛换上,给挽上了袖子和裤腿,再扎上腰带。
而正要翻出自己的衣服给宗惠,怡婷便在一旁嘴巴甜甜说了一句:“我的衣服可以拿给她穿!正好我们个头也差不多!”
宗兰欣喜道:“真的吗?”
怡婷用力点了一下头,便咕噜噜跑了出去,过了一会儿拿了自己一身小棉袄过来:“这个就送给她了!”
“真的?那谢谢了?”
怡婷小脑袋一歪:“不客气?”
总之,把弟弟妹妹洗干净了,两个人排排坐在炕上,身上穿着不合身的衣服,头发上还湿漉漉滴着水。
宗兰又招呼佟妈把洗澡盆抬出去,把地擦一遍。
而宗兰这一通忙活,弟弟妹妹则一直坐在炕上默默地注视她。
老实说,这不是她真正的弟弟妹妹,她有些不知该如何同他们相处,于是又在地上假装忙活了一通。
而弟弟妹妹却一直在默默地看着她,期待她走过来,当宗兰终于走了过去,两人便对她会心一笑。
宗兰问了句:“开心吗?”
“开心!”说完,妹妹宗惠嘴巴一瘪,便又哭了起来。
一种难过中带着喜悦的泪水。
就是这么两个小东西,她们的亲姐姐已经不在了,自己对她们没多少感情,她们却如此地依恋自己。
于她们而言,这个姐姐便是她们的天,便是她们的全部。
宗兰道:“别哭了,以后就留在这儿跟姐姐一起过。”
弟弟妹妹两人便又呜呜地哭起来,说:“好!”
而宗兰也不知是不是因为要当娘了,眼窝子越来越浅,见他们一哭,自己也忍不住簌簌地落下几滴泪。
身边,子墨目睹了这姐弟重逢的感人场面,眼泪更是哗啦啦地掉:“早知道,就该早点儿接过来!”
婶娘也哭了起来。
这姐弟仨,也是她从小看着长大的,都是苦命的孩子。
能有这一天,她真替她们高兴!
一屋子人——
宗兰姐弟仨抱在一起,子墨和婶娘在一旁欣慰地看着她们仨抱在一起,就这样呜呜呜地哭成了一团。
老爷同三太太到后院儿巡视了一番回来,便来到这屋,原本想来看一眼,而一到门口便看到这一幕。
三太太问:“这都是怎么了?”
一直站在门口不好进门的佟妈为难道:“没事儿,就是高兴的。”
…
如此痛哭了一通后,婶娘又有些坐立不安。
饭也吃了、澡也洗了,便再也待不住了,要回去看看那烧了一夜的房子,打算打算这日后又该怎么办。
宗兰便劝道:“婶娘,现在去看又有什么用,房子也没了,回去了晚上又能住哪儿?先安安心心在这里住几日,看看今天黄有仁能不能抓得住,能不能拿到赔偿。”
婶娘却坚持说:“不行,我还是得回去一趟,不回去我不安心,没事,这两天先在邻居家挤一挤就是了。”
宗兰便看了一眼书桌前的白子墨,不好意思地问了句:“子墨,你能出去待一会儿吗?我跟婶娘有话说。”
白子墨有些狐疑,但又装出没什么的样子“哦”了一声,便拿起了书包,说:“我直接去图书馆了。”
宗兰:“嗯。”
白子墨又道:“叫厨房中午做点好吃的,我中午就不回来了。”
宗兰也都应下了。
刚刚吃饭时宗兰便在想——
如今于家屯儿的房子也没了,婶娘无处可去。
她原本便打算着,要不要在春江买一个小院子?
原本伺候白子墨的丫鬟,在白家待了四五年,便能买得起一个小四合院儿,自己在白家待个一两年,也该能买得起一个小房子了。现在买不起,便先租一个,听佟妈说,一个不错的小院儿一个月也才一两块,不过地点偏僻些,但这也无妨了,先租一个,等钱攒够了便买一个,自己平常又不去,婶娘便可以住在那里。
自己有了房子,若哪一天跟子墨闹了矛盾,或因为种种原因在白家待不下去了,那她也能有个去处。
否则,一直这么靠着白家,她总有种不安。
只是想买房子这事儿,怕让子墨或老爷太太知道,会怀疑自己有什么二心,所以先把子墨支了出去。
等子墨走远,佟妈也不在,宗兰才对婶娘开口。
只是婶娘脑子里一团乱。
家里出了这么一档子事,且现在黄有仁那儿也还未定,若黄家肯赔偿,倒是能在于家屯儿盖一个房子。
总之,这些事都还没个定数,婶娘便也拿不定主义。
只是一心想回于家屯儿看看房子怎么样了。
婶娘归心似箭,宗兰也知道拦不住。
只能从匣子里先拿了五块塞给婶娘,再让司机好生送婶娘回去。
…
中午,宗兰又为弟弟妹妹点下一桌菜。
酱肘子、酱爆鸭、清蒸鱼、炖排骨,满满一大桌子的肉。
弟弟妹妹过了这么多年贫瘠的生活,自己当年也清贫,只是跟他们比又算得了什么呢,现在接到白家来,就只想把自己所有好吃的、好喝的,把所有好东西都拿给他们。
宗兰只是看着他们吃,偶尔给他们夹个菜、盛碗汤,告诉他们慢慢吃,仿佛自己没吃几口便已经饱了。
看孩子吃的香,自己不必吃也会饱,大概就是这种感觉了吧。
子墨是晚上回来的。
手上还提了一袋酥饼,酥饼用牛皮纸包好,用麻绳系着,上面还夹了一块红纸写了“陈记酥饼”四个字。
大概是看有弟弟妹妹在,他这个当姐夫的,便用他那余额不足三块多的月钱,小小地慷慨了一把。
酥饼意外的很好吃。
平日里吃惯了厨房做的点心,偶尔吃一吃外面的东西,倒也别有一番风味,宗兰便也跟着吃了三块。
而后叫弟弟妹妹们吃,便走到书桌前问了子墨一句:“身上钱还够花吗?”
子墨道:“害!没事儿。”
一副嘴上说没事儿,实际上有事儿,实际上也希望宗兰能听出自己有事儿,的那种一言难尽的语气……
宗兰只是笑了一下,便又从匣子里拿了两块给他,说:“多了也没有,就两块,下个月也不必还了。”
子墨接过钱道:“谢了!”
由于隔壁耳房还未打扫出来,宗盛、宗惠便留下来,同宗兰、子墨一块儿睡了,刚好夹在两人中间。
关了灯,四个人排排躺下来。
原本宗兰和宗惠中间还隔了一定距离,只是小姑娘想同宗兰亲近,便一个劲儿往宗兰那边挤,把自己的小脑袋挤在宗兰的腋下,把宗兰都给挤到了墙边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