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大片农耕地,周围几乎没有人家,情急之下,她只是一步步后退,思虑要不要跳进江里,赌白齐会救命要紧,回来救她,好让二少爷顺利逃跑。
只是又担心自己肚子里若留下什么,这一落水……
犹犹豫豫着慢慢后退。
却不小心踩到一片泥泞,挣扎之下失足落水。
之后的事,子墨便不清楚了。
他同顾小七跑到了佳木斯。
短短三个月时间,却经历了前二十年从未有过的跌宕起伏。
最后小七说,他们之间没有未来。
如此闹了一通,老爷太太断不会容她进门,且子墨已经有了妻室,哪怕容下她,她也不过是个侧室。
她是庶出的小姐,哪怕家中荣华富贵、锦衣玉食,但冷暖自知。
她断不会去做那个小。
他目睹了一场风花雪月的爱情,是如何在现实的撕扯下,变得面目全非。
他最终也选择放下。
再次回到白家,见宗兰已然有了身孕,有了富贵荣华的日子,甚至还深得爹娘的喜爱,他也挺替她开心。
老爷说,让他忘掉小七,同宗兰好好过日子。
如此相处了一番,他便觉得——也好。
作者有话要说: 以上!
第22章
听了这故事, 宗兰耳边便又响起那日子墨嘲弄她,学着原身语气道出的那一番话:“若二少爷果真肯这样做, 那二少爷大恩大德,我下辈子当牛做马,永世相报!”
还真是大恩大德。
如此一来,原身便得到了白家庇护, 量他黄有仁也不敢再欺辱她, 弟弟妹妹又有了每月固定的生活费。
白子墨是有点小聪明的。
脑子一热,也真敢拍板儿这么干。
以为布下一盘好棋局。
自己同顾小七远走高飞、逍遥一世,原身又可以在白家过富贵日子, 搞不好, 还能为白家传宗接代。
他只是没料想到,自己和顾小七那少爷、小姐风花雪月的浪漫感情, 在滚滚而来的现实面前,却连三个月都经不住。
宗兰在想, 钱是什么呢?
她相信顾小七爱的不是子墨的钱。
如果爱钱,她早该嫁给军长做九姨太。
军长财大气粗,可以为女人一掷千金, 而白家不过是开厂做生意的, 家底再厚实,也仍需兢兢业业地经营。
但钱或许是一面滤镜。
失去了金钱的滤镜,他的逍遥成了颓废,他的与世无争成了不思进取,他的慷慨大方, 也不过只是逞能。
所以顾小七会说:“离了白家的二少爷,还是我爱的那个二少爷吗?”
已经不是了。
…
子墨侧卧在炕上,一手支在脑袋下,翘着二郎腿,依旧是那副吊儿郎当的模样,只是眼眸略微低垂。
仿佛一个自以为已经长大的少年,千方百计摆脱了家中一切束缚远走高飞,到外面的世界里转了一圈。
这才第一次得以看到,在失去了金钱的滤镜后,生活的本来面貌是什么样子。
他又飞回了为他遮风挡雨的爱巢。
而对外面那千疮百孔的现实,只感到无助和伤感。
子墨若有所思地放空自己。
爹说得对,他和顾小七这段感情,不问对错,但已经结束。
人啊,还是要向前看的。
子墨撇撇嘴,又往宗兰那头凑,去摸了摸宗兰鼓起的小肚子,而后抬头道:“我想跟你好好过日子。”
听到这里,宗兰愣了一下。
有一种……
怎么说?幼儿园老师得到了小男孩表白的感觉。
宗兰愣愣地点了点头。
子墨又摸了一会儿宗兰的肚子,而后摇摇头,像是要把那万千思绪都掐掉,而后在枕着宗兰的大腿平躺了下来,轻轻阖上眼。
动作中,有一种小男孩要亲亲、抱抱小姐姐,却不会被人说下流、耍流氓的自然而然和理直气壮。
子墨平躺在宗兰腿上,两手叠放在肚子上。
一双白皙、修长且骨节分明的手,一双从未握过锄头和抹布,只握金汤匙、银筷子和进口钢笔的手。
轻合双眼,眼眸修长。
宗兰坐在炕边,身体微微向后仰,一手抵炕,而另一只轻抚肚皮的手便伸了过去,轻轻摸了摸他的头。
阳光和煦的冬日午后。
光线透过窗子射进来,明亮而温暖。
半睡半醒间,子墨的脸上便流露出一抹甜甜的笑意。
…
之后几日,白子墨都心情大好。
子墨呢,是那种自己心情好了,便整个世界都美好了,自己心情不好,便整个世界都暗下来了的人。
这一日去吃早饭,心情一好,整个人又飘了起来。
吹着口哨,晃晃悠悠地负手前行,到了阶梯前便又停下来等宗兰,待宗兰靠近,便伸出一只胳膊来给宗兰扶,学起了店小二的腔调:“二少奶奶这边儿请!”
而宗兰两手轻提裙摆,拾级而上。
路过他时,也不理会他,只是目不斜视、语气平淡地道了一句:“白子墨,你不要弄得跟小墨子似的。”
“小墨子?”白子墨又学起了太监腔调,“二少奶奶这名儿赐得好啊!”
宗兰轻轻笑了一下,继续前行。
今天周六,老爷、怡婷都悠哉在家,早饭时间推迟了一个小时,大家便都睡得饱饱的、精气十足地过来了。
老爷太太又看宗兰的肚子一天天大了起来,又看小两口这么有说有笑地走进来,心里别提多自在。
早饭间,老爷又说:“子墨这几日日日读书,还挺苦闷的吧?宗兰一天天在宅子里待着也枯燥,天儿也一天天好起来了,也越来越暖和了,等哪天你们俩一起出去玩玩,天天闷着也不好。到戏园子里听听戏,出去吃个西餐。宗兰还没吃过西餐吧?”
三太太便嘀咕了句:“谁爱听戏!现在都兴看电影。”
语气间,像是在酸老爷爱听戏,爱得把人戏园子里的青衣都请进了自己的小公馆,养在家里给他唱。
老爷只是说:“看看电影也好,出门溜达溜达。”
而子墨这坑爹的一把好手,又怎会错过小捞一笔的机会,说了句:“害,我们倒是想,就是这囊中羞涩啊……”
老爷便道:“留下字据,找账房报销。”
子墨:“得嘞!”
而正吃着笑着,佟妈却慌慌张张闯了进来,像是出了什么了得的事儿,直喊:“不好了,出大事儿了!”
三太太不悦道:“着急忙慌的这是怎么了?”
佟妈这才开口:“了不得了,二少奶奶!您弟弟妹妹现在正在宅子门口呢,没二少奶奶吩咐,我也不好请进家里来。那小脸儿,去黑去黑的,一脸的黑灰啊!说是昨儿夜里屋子着大火了!扑了一夜的火,今儿凌晨才算扑灭,您婶娘又连夜带着他们赶路过来,现在一行三个人都在大门口呢!”
宗兰听了吓了一跳:“什么?”
老爷太太也问:“好端端的,怎么会着火呢?”
佟妈道:“二少奶奶,您快去看看吧!弟弟妹妹正在那儿嗷嗷哭呢!”
子墨便道:“那怎么不叫进来!那是宗兰的弟弟妹妹和婶娘,你给人堵门口干嘛呀?还不快请进来!”
佟妈应了一声“是”,又连忙小碎步跑了出去。
过了一会儿,远远在游廊便见两个小可怜儿哭哭啼啼、擦着鼻涕眼泪走过来,穿着粗针大线的大棉袄,扑了一夜的火,身上、脸上全是黑灰,这一哭小脸儿全花了。
婶娘是一样的状态。
脸上写满了疲惫与惭愧,跟在弟弟妹妹后面走了进来。
宗兰连忙接应:“怎么了婶娘?”
老爷也站了起来,而老爷一站,三太太便也跟着站了起来,老爷道:“鸢儿,快给搬三把椅子。”说着,对婶娘道,“快请坐。”三太太又使唤鸢儿,“快倒杯茶来!”
鸢儿应了一声:“哎!”
便手脚麻利地搬了椅子,又倒了三杯茶。
婶娘便坐了下来,手上握着一杯热茶,忙了一宿了,腿都快跑断了,也没功夫喝口茶,口干舌燥的,便连忙喝了一杯下肚。
鸢儿便又倒了一杯:“婶娘,您慢点儿喝。”
婶娘:“哎。”
等婶娘又喝了一杯,宗兰才问:“这到底是怎么了?”
婶娘便一脸内疚地道来,这一开口便哭了起来:“说来也惭愧。你也知道,我那个儿子没什么出息,一年到头在外边儿鬼混,欠了一屁股债,也欠了隔壁村儿黄有仁那么二十多块钱。他来催了好几回,我儿子又不在家,我自己又没有钱……”
“姑爷每月给五块,也是给宗盛、宗惠的,也不是我自个儿的钱,我自己跟着混一口饭吃便罢了,怎么好拿那笔钱抹了我那混账儿子的账。我就说,家里没钱,等我儿子回来了再说,就把他打发回去了。只是年前儿他又来了,又催账,我没办法,只能先拿了五块给了他,说日后慢慢再还。黄有仁便说,宗兰如今是白家二少奶奶了,怎么可能连二十块都拿不出来,叫我到春江管二少奶奶要。”
宗兰便插了一句:“婶娘,有这种事,您可以跟我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