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受够了这样的生活,所以才决定舍弃一切,来到大梁,忍辱负重。
在因骆思存而起的这场角逐里,他早已失去了公平竞争的能力。
既如此,过程如何卑鄙无耻一点也不重要,他只在乎结果。
本该属于他的东西,他绝不会轻易让给别人。
漠北的统治权是,骆思存,也是。
*
景无虞的会审日期很快到来,李仕录联同盛初寒、刑部尚书共同审理此案,但最终决策之人则是四皇子骆思棱。
乾元帝卧病在床,骆思棱代表他前来参与,但目前还没来,想必是觉得景无虞今日无法翻身,是以不感兴趣,决定晚些再来。
同时楚妍、骆思存等也作为关键证人一同前往。
这样的局面对骆思存和景无虞来说,并不乐观。
所有人入座后,李仕录得了骆思棱的允许,率先发话,命侍卫将景无虞带了上来。
很快,景无虞在侍卫的押送下慢慢进了大堂,他手上戴着镣铐,新换了一身囚衣,但那些伤痕重新渗出的血迹还是染红了新衣。
骆思存坐在一旁,心一瞬就揪了起来。她须得用力克制住自己的情绪,才不会冲上去一剑杀了李仕录。
李仕录清了清嗓子,再次发话:“景世子,你现在是嫌犯,还请先行跪下说话。”
然而景无虞只是看了一眼骆思存的方向,给了她一个要她安心的眼神,随后便一动不动,恍若未闻。
“本官叫你跪下!庭下嫌犯,你耳朵聋了吗?”李仕录感觉自己威严受损,立刻再次厉声喝道。
景无虞听到这话,这才将目光定在李仕录身上,他桃花眼微微勾起,里头却透着毫不遮掩的讥讽,“我耳朵要是聋了,那不也是拜李大人所赐吗?”
“你!”李仕录气得拍案而起。
“怎么?恼羞成怒了?”景无虞眼神倏地冷了,添油加醋道,“跟你那不成器的儿子一样废物,只会使些卑鄙手段,搞些下三滥的把戏。要我给你跪,除非我死。”
“狂妄之徒!”李仕录脸上青一阵红一阵,被他激得理智全无,竟然道:“来人!给本宫先给他打三十大板,降降他的锐气再说!”
骆思存见他居然一上来就要明目张胆地用刑,脸色也不甚好看,正欲开口呵斥,方才一直未说话的盛初寒却忽然道:“李大人,今日会审,理当公正,还没审出个什么来便当堂用刑,传出去怕是要被别人笑掉大牙。”
“不错,”骆思存睨了李仕录一眼,沉声道,“李大人,今日虽然你是主审,可那日到底是谁欲对本宫行不轨之事,本宫恐怕才是最有话语权的吧,事情都还没查清楚,谁给你的胆子用刑?”
刑部尚书闻言,也道:“既如此,还请公主、景世子以及贵妃娘娘分别详细陈述一下当日之事。”
这刑部尚书从来是中立派,只效忠于乾元帝,本来盛初寒并不希望由他来参与进会审中来,但若换做别人,的确也于理不合,难以服众,此时也只有附和道:“洗耳恭听。”
骆思存最先回忆道:“当日宴席,盛府中有一名年纪约十二三岁的丫鬟弄湿了本宫的衣裳,本宫迫不得已才会去盛府的后厢房换衣。而后贴身丫鬟拒霜随同那名丫鬟一起去拿更换的衣裙,谁知一去不返,本宫顿觉不对劲,想要出去瞧瞧,谁知房里忽然被灌入迷药。迷药生效,本宫四肢无力,逃脱不得,再然后,李大人的公子李炳后脚便进来了……”
李炳具体对她做了些什么,骆思存并没详说,顿了一下后,冷着脸继续道:“本宫反抗无果,欲感要遭受折辱,还好景世子赶来了。她救本宫于水火之中,本宫感激都还来不及,谁知李炳眼看自己做的丑事被撞破,蓄意挑衅,想要杀人灭口,景世子同样是迫不得已之下才会出手伤人……”
说到这儿,她对着李仕录抬了抬下巴,厌恶道:“谁知李参军那般不经打,轻轻几拳下去便一命呜呼,要本宫说,这便是自食恶果,该。”
李仕录听到她这般说,眼里的恨意猛地迸发,他双眼发红,狠狠瞪着骆思存,几欲要将她剥皮拆骨。
原来,就是因着这个女人,才导致他的儿子年纪轻轻便丧了命。
景无虞也发现了李仕录目光不善,他微眯起眼,立刻接过骆思存的话道:“真是好巧,我也是被出现的盛府的一名蒙面人引去了后厢房去,李大人,你该庆幸我去得及时,不然你儿子想要痛快地死,恐怕也没那么容易。”
“你们根本就是在说谎!”
楚妍猛地出声,冷哼一声道:“分明当日本宫和皇上、皇后娘娘到场的时候,景世子可是将长鸾抱得那般紧呢,那眼里的情意,啧,在场的谁看不出来?景世子,你敢说你对长鸾半分男女之情也无吗?”
景无虞站在堂中,眉头锁得很紧,回答是与不是,都会变成楚妍的说辞,是以他并不做声。
刑部尚书见此,捻了捻胡须道:“你们各执一词,难以决断,各自双方可有证人?”
楚妍气焰不减,朝着骆思存笑道:“长鸾你说有一位十二三岁的盛府丫鬟算计了你,而景世子又说是一个黑衣蒙面人引他去的后厢房。那么,过去这么久了,这两个人,你们找出来了么?”
而后又转头对景无虞轻蔑道:“但你景世子当日的所说所为,可是有许多人都瞧得清清楚楚。怎凭你们如此来颠倒黑白?”
闻言,骆思存和景无虞对视一眼,都读懂了对方眼中的疑惑。
那日事情发生后,他们便各自派人去查了。
可奇怪的是,那两个人都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任他们派了多少暗探出去,仍是没能查到半点踪迹。
这两人要么已经命丧黄泉死无对证,要么仍未离开京城,反而藏在她和骆思桓的势力无法探听到的地方。
想到当日那个小丫鬟一脸稚嫩惊慌的模样,骆思存更相信前者一点。
拒霜失踪,景安说的话又没有可信度,要人证,她和景无虞的确是没有的。
眼见两人沉默下来,李仕录得意笑了两声:“这下景世子还有话说吗?我儿只不过是见你欲行兽。欲,前去救驾,岂料……岂料被你如此丧心病狂地当场活活打死!”
提及李炳他不禁老泪纵横,哭声悲怆,若是叫不知情的听来,说不定还能感动几分。
骆思存冰冷的眼神挨个扫了这些人一眼,再也忍不住火气顿生:“看来这大理寺也是时候该整顿一番了,事关本宫和景世子清誉,本宫这个十足十的受侵者的话,竟都不能作为证词,可见几位大人黑白不分到什么程度!”
她话音刚落,盛初寒便轻笑了声,他神色悠然,半点惊慌不见,“公主的话,有些自是可信,但有些同样不可信。”
骆思存对上他的眼神,“你什么意思?”
他指尖轻扣椅子的扶手,眼神晦暗莫名,“当时公主不是中迷药了吗?中迷药的人意识模糊,也许看岔了眼也是常有的事,毕竟景世子和李参军身形差不太多的,公主,您说呢?”
骆思存:“……”
景无虞:“……”
拿他跟李炳那混蛋相提并论,这不是在恶心人么?
眼见两人几乎一模一样的表情,盛初寒眼神闪过一抹不快,他别开眼,冷道:“景世子无话可说,是决定认罪了吗?”
景无虞敛了情绪,连声冷笑几声,这才道:“长鸾公主说得不错,仅凭当日的一个场景便能定人罪,大理寺这些年想必出过不少桩冤案了吧。你们口口声声说是我做的,那你们可有查过当日李炳为何会那么巧地出现在后厢房吗?”
李炳当日受邀参宴,本来一直都跟李仕录一道的,后来也不知怎的,忽然便不见了踪影。
李仕录一直想略过这个话题,不料眼下被景无虞提了出来,他正在心底斟酌措辞,便听楚妍开口道:“自然是去布置如何闹洞房,同时一起的还有本宫家弟,后来因有事吩咐家弟,所以后院只剩了李参军一个。李参军私下同盛大人本就交好,这有什么可奇怪的?”
眼见化险为夷,李仕录这才暗自舒了一口气,问道:“景世子可还有异议?”
“就凭你们这般断案,我异议多了去了。”
“哼,你不妨一并说出来,也好让你临死前做个明白人。”
景无虞道:“真有本事,便去清查一次盛府,将当日宴会的丫鬟护卫名册公之于众,若仍是不能从里面找到蛛丝马迹,那我才无话可说,任凭处置。”
“你倒是想得挺美!”盛初寒道神色带了恼意,“你当我盛府是何地方?你想搜就搜?想查便查?若查不到东西又待如何?一切后果你承担得起吗?不过,要是景世子的令尊在此,本官倒也能卖平北王府几分面子。”
盛初寒语含挑衅,明里暗里都在讽刺景无虞如今在京城不过是靠着其父的名气。
景无虞自己倒不在意,但他很害怕骆思存会在意,下意识往她的方向一瞥,却见她若有所思的模样,并没认真在听盛初寒说话。
正僵持之际,忽听大理寺的衙门外,高高传来一声“甄平公主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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