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初寒皱了皱眉,因骆思茗的称呼满脸不适,“溧阳公主,皇上赐婚圣旨还未下来,这般称呼,想必早了些。何况长鸾公主身份尊贵,臣岂敢以下犯上,怪罪于她?”
“盛大人说的是。”骆思茗忙不迭地点头,而后又试探着道,“你没生她气就好,五皇姐将香囊交予我时,我只道这同你的是一对儿,也不知这是哪位姑娘绣的,想必也是爱慕你之人吧?”
骆思存再次啧了一声,若非此时的氛围不允许,她真想为这个皇妹拍手叫好。
不但将自己摘得干干净净,还一边套盛初寒的话,想着让那个藏于暗处的“情敌”浮出水面。
可惜盛初寒并未回答,只是对骆思茗说:“能否让臣同长鸾公主单独谈两句?很快便好。”
闻言,骆思茗心底有些不舒服,但见盛初寒神色微妙,似是忍耐已到极限,是以她不得不做出让步,只得先颔首转身。
不过她并没有直接离开,而是仍在院子里等着,因着想跟盛初寒再说两句话,也因着不放心屋子里的两人。
方才还吵闹的大殿霎时安静下来,骆思存同盛初寒相对站着。
宫灯照明亮如白昼,她歪着头细细打量起他来。盛初寒面容清隽,眼睛黑白分明乌黑深邃,眉峰弯折弧度很小,显得整个人冷情而凌厉,鼻梁挺拔如关外白杨,嘴唇薄凉似雨中玉兰,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体内流淌着北蛮血脉的缘故。
是她从前很喜欢的长相,看着看着,她却不由自主地想到了景无虞,那个一身朝气、英姿勃勃,笑起来仿佛世间冰雪都可融化的青年人。
眼前这人,好像还没他好看呢。
也不知他现下走没走,没走的话躲在何地。
她暗自琢磨着。
等了许久,盛初寒仍是一言不发。
她有些不耐烦这漫长的等待,却也不想沉不住气先行开口,反正他疑惑的事,她用脚趾头都想得出来。
盛初寒见她目光平直向前,眼中时而不屑,时而不耐,时而又盈满笑意,他这才发现,自己已经看不懂她在想些什么了。
莫名有一股悲涩感涌上心头。
就像曾经最坚实的拥护者转身将矛头指向了他,就像逆境而上想要摘取凌霄花的旅人忽然顺风回头很快走远。
心底深处有个声音在嘶吼着对他说:你被背叛了。
他紧紧捏着拳头,深吸一口气,克制着那些翻江倒海般令他难以冷静的情绪,平缓出声:“你早就知道那香囊是谁的?”
“真是好笑,”骆思存哂道,“知与不知,你看不出来吗?”
盛初寒默然伫立,她的确从头至尾都表现出一副稳操胜券的模样,可是没听到她亲口承认,他总抱了一丝希冀,若是她不知道他同楚妍之间的亲密,是否事情还有转圜的余地?
但现在,答案显而易见。
他还未说话,只听她挑着眉嗤笑道:“有那么一位蠢货样的姘头,很多事,想不知道,怕都难吧。”
“……”
“姘头”二字让盛初寒脸色颇为难堪,词很难听,但意思却很到位。
连他也不知香囊上的隐含之意,偏偏骆思存却知道。
乾元帝是他请来的,却成了她的东风。
她明明出过宫,偏偏可以赶在乾元帝来此前回来,且无一人看见。
这些疑惑所指向的矛头不言而喻,不论是楚妍自己的疏忽还是她身边出了叛徒,骆思存明明握住了他的把柄,却不揭穿,不告状,只这般轻飘飘地讽刺挑拨他和楚妍之间的关系。
那是不是还有一种可能,她如今的转变,都是因爱生恨?
他眼皮一跳,感觉胸腔里有什么东西快要溢出来。
空气黏腻而躁动,盛初寒的气息愈发沉重,骆思存察觉到,想退开些身子。然步子还没迈开,他便伸手拉住了她,准确的说,是用强硬的力道桎梏住了她的手。
“盛初寒,你放肆!”
骆思存娇喝一声,眉目间又惊又恼,她想甩开他的手,无奈力量悬殊,根本挣脱不开。
“我曾这样握过你的手。”盛初寒说。
他冷淡的眼角微微垂下,显得黯然落寞,顿了顿,他沙哑开口:“才过多久,怎么好似一切变了?”
没用谦称,也没用敬语,他就那样低低地说着:“我不懂。”
这样的温柔,是骆思存上辈子曾苦苦祈求却始终不得的。
现在来看,却愈发让她恶心。
骆思存扭着手臂与他较着力气,讥讽道:“盛初寒,你给本宫自重!”
盛初寒听到这话,蓦地一愣,骆思存趁着这泄力的间隙,抽出了手,迅速退后了几步,同他保持着距离,冷声道:“你若再这般无礼,别怪本宫不客气。”
看着空荡荡的手心,盛初寒只觉得胸口里有处角落,有什么东西崩塌了,“你设此局,便很客气吗?”
“溧阳娇柔良善,实属良配。”骆思存睨着他,“你不满意?”
“御赐之婚,谈何不满。”盛初寒略带深意地看了她一眼,“只不过一时有些事情想不明白,想请你解我心头之惑。”顿了顿,他又补上了两个字:“长鸾。”
“不准你喊这两个字!”
骆思存凤眸一瞪,冷光直逼向他,“多好听的封号啊,怎么从你嘴里说出来就这么恶心呢?”
盛初寒似是被她挑拨起了怒火,薄唇抿了再抿,脸色如同外头的夜色一般幽深,良久,他压下脾气,决定暂且将这些难以入耳的话忽略,沉声问道:“为什么是溧阳公主?”
骆思存掸了掸长裙,“怎么,嚣张跋扈的你不喜欢,柔弱婉约的也不喜欢?”
“嚣张跋扈?可是在说你自己?”
盛初寒毫不避讳地迎上她挑衅的目光,不知何由,心跳得很快,“若是你,我从未说过不喜欢。”
骆思存闻言一愣,反应过来后,秀眉拧得极紧。
片刻后,她睥睨着他,厌恶之意甚显,“好好待你的时候你不屑一顾,现下本宫不稀罕了,你偏又凑上来说这些话恶心人,盛初寒,你说你贱不贱?”
话音刚落,他眼里蓦地闪过一丝茫然,似是也不甚明白自己为何能说出那些话,须臾间,他神色又倏地变得极冷,半晌才咬着牙,一字一句道:“算我自作多情。”
“可你记住,”他怒极反笑,“你迟早会为今日所作所为后悔的。”
而后再也不看她一眼,愤而甩袖离开。
“后悔么……”
看着盛初寒极为憋屈的背影,骆思存只觉得神清气爽,“可惜并没有第二次了。”
呼出一口浊气,她拢了拢外衣,不自觉地哆嗦了下身子,放松下来了才感觉到一阵凉意。
刚想开口喊拒霜进来,却听主座后的屏风处传出一阵窸窣声响,而后里面的人从屏风后探出个脑袋,眨着桃花眼,挠着脑袋舒了口气:“那厮可算走了,再晚片刻我这暴脾气差点控制不住。”
骆思存的脸顿时黑了。
龇牙很不雅,但她此时却顾不得形象,龇着牙朝景无虞低声吼道:“你给我过来!”
作者有话要说:
好了,下章柿子和公主又可以愉快地玩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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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1章
景无虞慢慢走出来,站在了骆思存面前,歪了歪头,睁着双无辜的桃花眼问她:“生气了?”
骆思存扶了扶额,只觉太阳穴突突地跳,“景世子,拒霜不是让你在偏殿躲着吗?为何你会在这里?”
景无虞诚实道:“不放心你。”他看了她一眼,又解释道:“起先只有三成不放心,怕你应付不过去,后来见到盛初寒,就变得十成不放心了。”
骆思存睨了他一眼,“狗拿耗子。”
景无虞细细嚼了下这几个字,默了一瞬,琢磨着道:“你是在骂盛初寒是耗子吗?”
“我在骂你多管闲事!”
刚说完,咬牙切齿的骆思存便突然打了个寒战,脖子瑟缩了下,肌肤上一瞬间冷得起了粒粒鸡皮疙瘩。
景无虞看在眼里,想解下外袍披在她身上,恐她又觉得自己轻浮下流,于是再次将她只喝了一口的酒壶递给她,“喝点酒暖暖身子吧,免得着凉了。”
骆思存接过来,仍不忘白他一眼,“若当真着凉了,那可不是你害的吗?所有人都走了,就你不走!”
“我这不是心里头高兴么,就想跟你说——”
景无虞说着说着蓦地顿住,只见骆思存已经仰头喝了一口酒,大抵是因着喝得急了酒流速稍快,她唇角边印下一股细细的酒痕。芳香馥郁的菊花酒就顺着那痕迹往下淌,在下巴处硬生生被折断,映衬着她雪白的肌肤,如怀瑾瑜,有种别样的绮丽。
他舔了舔嘴唇,看着她喝,他竟也有些想喝了。
“想跟我说什么?”骆思存喝完了酒,拿袖子轻轻擦了擦嘴角,凤眸挑了挑。
景无虞收回乱了的心神,摸了摸左侧脖颈,眼神亮了一下,却是反问道:“好喝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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