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告诉自己,也许人们所说的只是他的表面,或许他隐藏了自己真实的一面,二娘定是不会害她的。
从那时到现在,也不过半个月的日子。
六月流光,如箭在弦。
云浅颤抖的右手落入了秦义手里,她觉得寒冰入骨,只因觉得生分,那种刺骨凉意从五指迸入,直至心头。
她看不见秦义脸上的笑容,三杏庆幸她没有看到,因为那张脸上的痞气太过刺眼,值得让在座所有人都冷叹一声。
他撒开了她的手,脸上那半丁点儿的高兴都暗淡了下去,只剩下仅有的不情不愿。
“一叩首。”拜天地,免去凡尘。
“二叩首。”拜祖先,列祖在上。
“三叩首。”拜父母,孝道为先。
“夫妻对拜。”
云浅对夫妻之间最为重视的是相敬如宾。
阿娘告诉过她,如果夫妻之间连相敬如宾都做不到,那便不是夫妻了,免不了可能会成为仇人。
她为此担心了许久,直到现在入了洞房。
“新郎撩盖头。”一句充满喜庆味道的话在这死气沉沉的新房里也了无生气。
半响过去,闭紧双眼的云浅并没有等到盖头被揭开,等来她的是丫鬟们匆忙的脚步声和细细碎碎的吵闹声。
“公子……公子……”
云浅听得出是三杏的声音,愈去愈远,让云浅愈发焦灼不安,眼皮一松,终于睁开了眼。
“新郎跑了……”
此言入了云浅耳里,让她两眼一黑,心如燎火,坐立不安的她直直站了起来。
由于头顶的朱翊步摇凤冠太过沉重,让她脚步一滑,身子站不稳,幸得那七晴手急眼快地搀扶起她,才免了一摔。
“什么?”她的嘴唇颤抖着,呼吸愈发急促。
三杏疾疾扶过她的手,急声安慰她:“公子他……他只是去敬酒了。”
云浅听她语声落地,方才安下了心,好生坐了下来,舒心平缓了些许。
她觉得闷气,想揭开盖头但又不合礼仪,只得委屈自己耐心静坐,等那新郎归来。
七晴和五凝被三杏带到了屋外,几人细语呢喃,在这檀门前柱旁鬼鬼祟祟。
“我看见那秦公子入了书房……”五凝眉头一皱,轻声道。
生怕隔墙有耳,又扫望了下四周,脸上显露畏惧之色。
“如今早已过了敬酒的时候,我们如此欺瞒姑娘……”
七晴欲言又止,不想让姑娘伤心也只得撒这个谎了。
“那秦公子去书房做什么?刚才劝都劝不住。”三杏没想明白,纠思半刻道,“我去瞧瞧……”说罢她转身就往书房的方向走。
“别……别去。”五凝的声音颤得更厉害,叫住三杏后一直低着头,冷珠从前额溢出,沾湿了细碎的发鬓,她并握的双手跟着一抖二颤。
七晴觉得诧异,五凝就算平时胆子小了些,但不至于被这种事吓成这个模样,里头定有猫腻。
她伸手晃了晃愣住的五凝,“到底怎么了?”终于让她抬起头来。
三杏也催促她说:“发生什么了?快说啊……”她愈说愈急,等不来回答自然转过身去,刚迈了几步就听见身后五凝扬高了声线嚷嚷道:“云妃也在里面!”
她这一语惊人,使得三杏和七晴面面相觑,二人满面震惊。
三杏踱了几步,“怎么可能?”她眼眸一转,绽出犀利的光芒。
几人还未晃过神来,临前新房的门就开了。
三人一同投了目光过去,揭开了盖头的云浅走了出来,她眉头一蹙,正急摇着头,双眸里满是震惊与迷茫。
“姑娘……”三杏讶口一开。
云浅已经越过她们肩膀向那书房奔去,霞披红纱裙在簌风中摇曳,珠钗凤冠携墨色长发生出一种凌乱之美。
几人赶紧迈着步伐跟上去,口里不停呼唤着:“姑娘!”
离新房不远处的书房被顶开了门。
映入云浅眼帘中的是,她的新婚夫君搂着一个同样戴凤钗珠冠的女人,他的左手正摩挲着她的肩膀,右手正轻抚着她的脸颊。
二人听见声响后一一向她投了目光过来。
她冷冷地怔住了,双眼像被针扎的那般刺痛,眼球红丝随心中忿意渐浮而起。
她简直不敢相信,眼前这个女人竟然是她的亲姐姐!如今身份尊贵的云妃娘娘。
她瞠目结舌,半个字都吐不出。即使心里有再多的怨,再多的悔,再多的恨,她也哭诉不出来。
一滴泪从她如星眼眸里坠落,敲碎在那孤冷如她此刻心境的地。
她无声地啜泣,双腿坚硬得像刀板一般刻立着,好像动弹不得,更像是没了知觉,因为全身最猛烈的剧痛之处是她的心脏,这痛感愈过刀绞,越之活剜。
她已经把入宫机会让给了姐姐,可她姐姐依旧不满足,现下竟然要来抢夺她的夫君,人心叵测。
第2章 大辱
“姑娘!”几个丫鬟的呼唤声终于在她们迈入书房后看见眼前这一番景状后终止。
只见那男人推开了女人,可她却不依不饶,仍侧着身子向那男人倒去,没有退后半步的意思。
丫鬟们滞住了全身,惊恐万分之余纷纷站到了云浅身旁,三杏挽住了她的手肘,可以感受她僵硬的躯体散发着凉冰寒意。
云浅可从未受过此种奇耻大辱,她心心念念的婚姻殿堂万万不似眼前这一番狗血之景。
她一直对姻缘两会抱有厚望,她想象的是,她夫君手里轻抚着的女人应该是她。
她的亲姐姐此时刻薄娇媚的笑容像生生刺入她心脏的刀尖,那般阴冷薄情又尖酸含危。
她终于想起来了,云妍入宫为妃前和秦义关系一直要好,她还见过他们扭在一块嬉戏打闹着,可她从没放在心上,只觉得他们是知己友人罢了。
不想,却是她自己瞎了眼,未能识出这对狗夫妇。
“好妹妹,你怎么自己撩了盖头?”
云浅还未出声,她这好姐姐倒是有脸开口了,那嘴上的笑色从未淡去,更是愈发明目张胆地显露讥讽之色。
“云妃娘娘为何出现在此处!”
三杏扬足了底气,昂声质问眼前这嘴边挂着阴笑的女人,“这书房可不是您该来的地方。”
“就是。”七晴在身后附议道,昂起了本低坠着的下巴。
云妍先是哼笑了一声,刚想出口,却被秦义轻拽了拽衣袖。
他在她耳畔皱眉低声道:“你快走吧……别再招惹事了。”
她见他这胆小如鼠的模样,本该有的底气瞬间弱了八度,心里愤意直冲而上,再圆睁了双眼狠狠瞪了他一下,“什么叫招惹事?你觉得本宫是来招惹事的吗?”
云妍一向好面子,虽说是庶出的出身,但周银也是打小把她当成嫡长女养的,也是因于孟夫人生性善良仁慈,没与之过多计较,最终娇生惯养出了云妍这副目中无人的样子。
那孟夫人未逝时,她母女俩还不敢如此肆无忌惮、明火执仗。
如今她成了云妃娘娘,就愈发堂而皇之了。
秦义听她这话,眉头皱得愈深,他垂着眼帘压低声线说:“行了行了……到此为止吧。”语气带了点哀求的意思。
云妍心中怒火烧得愈大,她一摆衣袖,咋呼道:“什么叫到此为止?”
抬头凝望秦义,想待他给个答复,可他眼神刻意躲避,就更让她焦心灼意,“你说话啊!”
她这般撒泼的模样根本没有半点臣妃贵妾的样子,倒是像极了偷吃农妇男人的狐媚子,风尘且不自知。
秦义叹了声重气,两手并后,双眸朝下,额上冷汗直冒,对眼前的两个女人似乎都没有解释的意思,只是如此低头不语。
三杏终于看不下去他们这般无理的纠缠,抬足向前折了两步,郑重其事道:“娘娘该离开了……”
云妍非但不领情,狠狠咬牙,还反过来怒斥她:“住嘴,有你这贱婢什么事?”
三杏攥紧了拳头,想向前迈上步伐时忽地被拽了一下,滞足转过身一探,与云浅对望半刻,领会了让她退后的意思。
可云浅一向心软,三杏不是不知道,她可不愿自家姑娘在此种景状下还要干吃硬亏。
直到她看见了云浅双眸中的坚毅和不屈,才软下心来退后几步,让云浅迎步而上。
姑娘这是终于要发狠劲了?三杏唇角微扬,面上更有了些许悦色。
以识破一对狗男女来振奋姑娘的意志,这未尝不是好事。
门外阵阵脚步声打碎了这凝重如冰的薄凉空气。
“怎么了怎么了?”一个厉中含威的声音震入所有人耳里,让这屋里几个丫鬟都虎躯一震。
这足以震慑云宅所有婢人的声音也只有从那周夫人周银的口中振出了。
众人都折了目光过去,只见周银手持面扇,金钗当头,翡翠饰手,宝玉临脖,一身深朱红色纱裙裹住全身,显得身宽体胖,像一朵刻意装扮雕刻的桐花骨朵。
五凝和七晴见她来势汹汹,二人便都有意向后退却,低头忙着行礼,“夫人。”
那三杏却只挡在了云浅身前作防护的姿势,她炯炯双眸犀利如电,看出了周银眼中的阴险与憎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