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长老脸色隐隐发青,手指死死摁着额心,就差没忍住把这不肖子孙就地正法。
什么事都有她掺一脚,他们雀灵部落究竟是得罪了哪路神仙,怎么会有这等到处惹是生非的幼崽!
“喂,这个人类分明是在骂你!”红裙少女抵在白璃耳边嘀嘀咕咕,“不分好赖的家伙。”
她特地压低了声音。
可在场诸位俱是修行人士,听得一清二楚。
大长老板起脸,斥道:“原幼,到后面去!”
“是。”原幼缩了缩脖子,闷声应下。
她在和白璃擦身而过时,特地重重哼了一声。
白璃:“……”搞啥子哇,别别扭扭的女娃子。
大长老万分头疼,沉声道:“你这事容后再算。”
白璃乖巧地点点头。
护短嘛,每个种族都有的天性。更何况,还这种有外人在的外交纠纷期,这哪是个教训自家崽崽的好时候?
青衫书生却是笑了,提溜着他那把折扇,悠悠道:“白姑娘不好奇我是谁?”
白璃笑眯眯摇头,“专程来找我的,无非是三种人。”
书生一听,倒来了兴趣,摆摆手让她继续讲。
“找我打架的,找我寻仇的,以及——”
白璃竖起第三根指头,笑吟吟补充:“找我索要赔偿的。”
书生噗嗤一笑,“你倒颇有自知之明。”
白璃腼腆地颔首:“过奖,过奖。”
书生“哗”地一声打开折扇,晃了晃扇子,又说:“我姓林,自中州而来。不巧,正好算是这第三种人。”
哦,天衍书院的人。白璃微微眯起眼,书里天衍有这么快派来第二批人吗?
她晃了晃脑袋里并不存在的剧情提示,掰起手指头另算。
天衍书院所在的中州据雀灵部落的云州十万八千里远,据说元婴修士也得不眠不休走三日。
他们修仙世界都不用考虑脚程问题吗?
难不成——出BUG了?
“贵院长老之事,我雀灵族必会给个说法。”大长老冷哼一声,目光锁定在昭狱边。“在我族地上如此放肆胡为,便是中州的规矩?”
林先生打了个响指,远处的搜查动作顿时停了。
他笑着摇了摇扇子,道:“小子们混不吝了些,长老息怒。”
那扇子着实好看得紧,玄玉成骨,青黛为面。
扇面上没有任何书画题字,些微灵光流淌在扇面上,像耿耿星河一样脉脉无声。
但不对,那上面该有星辰才是。
白璃被这个突然冒出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是这咋回事?
难不成见猎心起,想抢人家的宝器?
白璃摸了摸下巴,其实……也不是不可以。
作为在场唯一的长辈,大长老着实忙得慌。
刚刚阻止了外客胡为,又要紧着安抚身边围着的小崽子们:
“回家去通知你们父兄叔伯,让大家都到翠陵去。族长与各长老们都在,不必害怕。”
大长老说完扫了一眼白璃,那一双分外锐利的眼中,此刻竟分不出是失望多些还是气恼更胜一筹。
她眨了眨眼,格外无辜。
前“白璃”做的错事,跟我这个小仙女有什么关系?
*
慕墟睁眼时,灵府之中灼烧感犹烈。丝丝缕缕灵气绕着他打转,却是杯水车薪,远远不及。
下意识想要招出重渊,丹田之中却没有一丝响应。
慕墟冷眼审视这一系列变化,得出结论:
他居然退化至了幼生形态。
而且,现在正呆在……一个女人的袖子里?
纵然身受重伤,龙族天生的灵识能让他轻易辨别出身处何方。
周遭闹哄哄的,这对他过于敏锐地灵识着实是个折磨。
他集中灵识透过袖笼向外探去,入眼满是碧翠,墙壁、座位上到处都用夸张的羽毛修饰。
整个灵界拥有这样糟糕审美的,便只有雀灵部落那群孔雀。
慕墟心下冷嗤,叛徒果真会挑地方。
这个收留他的女人跪得笔直。
不可否认,她生得很美。
那一双眼像是最灵秀的仙域蕴养出的琉璃,而她就那样平静地望着堂下咄咄的众人,唇角甚至还挂着一点笑意
——好似她才是无关紧要的局外人。
有点意思,慕墟想。
只听主位之上的孔雀族长拍案怒道:“一个长老罢了,纵使白丫头对他动了手,又能如何?我雀灵族少族长,难道还不比不得一个挂名长老尊贵?”
顿时满座哗然。
林先生握着扇骨敲了下手心,目光掠过堂下跪着的白璃,似笑非笑:“雀灵部是要与我中州反目?”
族长不置可否,只朝白璃招了招手,道:“白丫头莫怕,到我这里来。族长爷爷这一回亦能能护你无恙。”
白璃瞧得分明,这哪里是宠溺,分明是捧杀。
从前不闻不问,如此关头却当着众族人面前,指着一个纨绔口称少族长。雀灵一族的小辈不是人人都有好气性,能够甘居废物之下。
君不见,最最“耿直”的原幼早已气红了眼。
而“这一回”的意思,不就是说她白璃回回惹事生非、任性胡来?
难怪——
难怪“白璃”整日惹是生非却没有一次遭到惩罚,难怪这族中年青一代都同她格外不睦。
所谓父母之爱子,为之计深远。
如若这位雀灵族长真如传言中那般疼宠原主,又怎会放任她自甘堕落。反而,这位不近人情的黑脸大长老,才真正是把“白璃”当做族中小辈一视同仁。
“大长老、林先生,”白璃抬起头,“晚辈有话要说。”
她肃着小脸,嗓音却不急不缓:“白璃如今百口莫辩,却也不肯生生背下这口黑锅。”
大长老捋了捋长须,点了头。
“贵院那位长老乃是元婴境的强者,我区区一个筑基境如何能大发神威将人击杀?”
白璃偏了下头,瞧着坐上那位慈祥的老人,像是玩笑般悠悠道:“族长,您老人家真是瞧得起我呢。”
“我听闻人族审问犯人时,讲究人证、物证、供词一应俱全。怎么如今到了兽族地界,就要仅凭一人之词将我定罪?”
“这恐怕过于儿戏了些。”
“再者,我亦不信远近闻名的中州第一院,会培养出这等偏听偏信、不讲道理之人。”
林先生哦了声:“白姑娘这话倒像是在指责我等蛮不讲理。”
白璃弯眉轻笑,默认了。
林先生笑了一下,像是发现什么有趣的东西。
“物证嘛,倒也好说。”他一手抵着额头,瞧上去有些为难:“这个,白姑娘要怎么解释。”
白璃的视线落在他摊开的手掌:
赫然是一支皎白似雪的翅羽。
殷红的血迹斑驳其上,星星点点,仿佛无声的嘲笑。
第三章
这种浸入式剧本杀着实不好搞。
白璃目光从证物上掠过,啧了声:“林先生您觉得我,蠢吗?”
林先生一乐:“这倒看不出来。”
白璃掉转矛头,又问:“大长老,你瞧我这周身灵气可有不稳?”
大长老哼了声,“我瞧你生龙活虎得不行。”
白璃拂袖叠手,再道:“敢问族长与诸位前辈,天衍长老伤口之上可有独属于我的灵韵?”
族长身侧几位长老面面相觑,坚定地摇了摇头。
他们几个轮番探查过,桑舟长老心口那个大窟窿上,没有留下任何一种灵韵。
好似根本无人动手,凭空就出现了这么个大窟窿。
甚至连回溯术都探查不出那位桑舟长老遇险前遭遇了什么。
仅有一位过路的小灵鹊,亲眼瞧见桑舟长老重伤前曾见过白璃。
这便成了一个死局。
若不是如此,他们雀灵部也不会招来全族人同中州那伙狡猾的人类当堂对峙。
白璃弯唇:“这就是了。”
“谁不知道雀灵族中只我一个羽毛是白色的。如若我真的寻到了无视境界杀人的法子,为何会留下这么大的纰漏?”
白璃低嗤,“最愚蠢的杀人犯都知道掩盖罪行。”
几位雀灵部的长老隐隐有被说服的倾向,左右交换过眼神,迟疑着点了点头。
白璃缓缓吐出一口浊息,乘胜追击接着道:“再者,我一个小小筑基境修士,对上元婴长老,竟然毫发无损。这可合乎情理?”
这一点才是最基础的逻辑盘。
吃瓜少年团不住点头,深以为然。
她目光落在那支沾了血的白羽上,扬眉笑了笑。
“最最后,我便要说这雀羽之事,当是林先生孤陋寡闻了。”
林先生用扇骨轻敲掌心,饶有兴致哦了声,便问:“这又是什么道理”
白璃笑出一口白牙,“你们人族自然不知我们做鸟的烦恼。我们鸟嘛,掉个把羽毛那是再正常不过的。”
吃瓜少年团没绷住,噗嗤几下笑出了声。
“桑长老我先前确实见过,却是询问他天衍书院进学事宜,这雀羽想必就是那时落在了桑先生附近。”白璃唔了声,懒洋洋摊手:
“若是先生们不信,我自可带你们去寻来百八十根不同时节掉落的雀羽。”